白芷昨天很晚才睡著，第二日是被門外的聲響亂醒的。

她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是木材的味道，時宴帶著襻膊，手中用靈力凝聚出刀刃切割木材，木屑飛揚一地。

角落里，已經有了成型的家具，白芷非常有眼力勁兒的給它們上漆，再用法術操控著風將它們晾干。

起初，白芷以為木材運回來后，會是自己一個人干活，沒想到山神大人居然會親自動手，看來他還是非常好相處的。

她忍不住問出從第一次見面時內心就有的疑惑：“你到底在瑤池會上犯了什么罪？”

時晏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淡漠的聲音在白芷頭上飄過。

“我沖撞了王母。”

“啊？”

白芷以為自己聽錯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時晏滾動喉嚨，從胸腔中發出一聲“嗯。”繼續用法術操縱刷子為案臺刷油漆。

白芷悄悄拉開二人距離，其實……也沒有那么好相處吧。

二人把舊家具換下來，漏風的窗戶紙也糊了新的，整個山神廟煥然一新。

或許是換了個舒適的環境，走或許是找到了燧陽鏡的線索，時晏心情好了很多，連白芷都能感受到。

但這種好心情還沒有持續兩天，就被打破了。

九嶷山很久沒有山神了，如今大家可算找到個說理的地方。

白兔精的蘿卜被山豬拱了，野雞家的女兒看上了隔壁牛精，非嫁不可，老母雞控訴牛精誘拐自家女兒，月季花妖遇到個迷路的書生，那書生被嚇得暈了過去。

他們吵的不可開交，時晏聽的頭暈腦脹，白芷笑的合不攏嘴。

饒是好脾氣的時晏都忍不住瞪她一眼。

“你最近是很閑嘛？”

白芷捂嘴憋笑，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想起來了，藏書閣該打掃了，我現在就去。”

她拿著掃帚來到藏書閣，那是一座四層高的閣樓，單獨建在一個小院子中，院里還種著一棵桂樹，此時花開的正盛，老遠便聞到了一股香味。

蟬桂折冠，自古以來隱喻學子高中的期望。白芷不知道是誰建的這座樓，但她能從浩如煙海的書籍中看出，這座樓的主人很愛看書。

但這也苦了白芷，她搬來梯子爬上去，用野山雞毛做成的撣子拍打灰塵。

“咣當”一聲，一本書被她不小心碰掉，砸到梯子上，直直的落下去。

白芷跳到地面，她撿起來，爬上梯子，剛想把書放回原位，卻看到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名劍榜。

腦中靈光一閃，白芷又想起來從結界里帶回的劍，鬼使神差的打開了這本書。

書里面是根據劍的材質、造型、重量、鋒利程度，對四海八荒內所有絕世名劍進行排名，只有前三百名才可以上榜。

翻遍全書，白芷都沒有看到自己撿到那把的劍。

到底為什么會吸血呢？

白芷將書放回原位，百思不得其解。

大堂中，時宴合上書卷，揮手讓那些精怪退下，明日再開庭評理。

他今天實在是累了，來之前還以為是閑職，沒想到居然比在魔音樓的那些日子都難捱。

果然，思想的痛苦比身體上的痛苦更折磨人。

時宴喚出圖靈劍，去山中看風景放松腦子，順便巡山。

自從被魔氣污染后，九嶷山和普通的山沒什么區別。

但剛才聽那些精怪所說，沉寂多年的地脈開始活動，山中靈氣似乎要復蘇了。

白芷上次掉入結界的事情讓她怕極了，沒再嚷著跟時宴去巡山。

看著他每天早出晚，白芷不禁在心里想：山神大人還真是兢兢業業吶，看來神仙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這日，白芷從廟外回來，遠遠看到大殿里多了一道拄著拐杖的身影。

老者慈祥的臉上布滿褶皺，頭發在頭頂挽了個發髻，木簪透出一抹綠插在發間，一身棕色布杉看著就不保暖，雖拄著拐棍，卻步履矯健。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個蘋果，用手擦干凈，不客氣的啃了起來。

從始至終，時晏只是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老者說話。

此人正是土地公，土地記錄一方善惡，體察人事疾苦，他老人家不在家吃香火，卻跑來山神廟，定沒什么好事。

白芷轉身，悄悄地逃跑。

“呦呵，小白芷剛回來，這是準備去哪里啊？”

“啊啊啊啊啊。”白芷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大臉嚇了一跳，她不停的拍著胸膛安撫自己，強忍歡笑道：“土地啊，您真是老當益壯，不僅眼神好，腿腳也快，咻的一下就來到我面前了。”

這話說的有些陰陽怪氣，土地仿佛沒聽出來，啃了口蘋果，滿臉欣慰道：“嘿嘿，小白芷嘴巴還是那么甜啊。”

“山上的重明神鳥跑到人間作祟，我們要一起去把它抓回來。”一直跟在土地后面的時晏慢悠悠開口。

“我們......嗎？”白芷視線不確定的在時晏和土地公之間來回打量。

時晏點頭，坦然道：“我下來的時候，修為被雷部幾位長老封了一大半，白芷，我知道你修為不凡，我需要你的幫助。”

白芷此時再一次非常慶幸，自己沒跟著他一起巡山。

時宴初來乍到，不知其中險惡，九嶷山的封印向來一視同仁，管你是神是仙，死在這里只能自認倒霉。

土地收斂笑容，語氣沉重：“重明一年前消失，杳無音訊，最近他突然在汴京城現身，頻繁作惡，才被發現，你們找到重明，查清封印中的事情。”

小時候，白芷就聽過仙魔大戰的故事。上古真神以血為祭，困住十萬惡靈，實乃無量功德，然陰陽之氣此消彼長，封印終有一日會被破除，屆時天下會有一場惡戰，無人幸免。

土地看出白芷不太情愿，威逼利誘道：“欲成天仙者，當立三千善念，方可有望成功度過雷劫，飛升上仙。白芷，這也是你的機緣。”

白芷聽到這眼睛瞬間亮了，信心滿滿道：“山神大人，我們現在就去捉妖，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時晏似乎要被白芷眼里的熱情灼傷，他淺笑一聲，無奈搖頭。

“走吧。”

月色當空，汴京城內一片寂靜。

謝塵是云珮樓的伙計，他照例在整理第二天需要售賣的物品，聽見敲門聲嚇了一跳。

因為云珮樓除了人的生意，還做妖的買賣，若不是受契約牽制，謝塵早就跑了。

雖然謝塵在這里快十年了，但還是不能適應那些長相千奇百怪的妖物。

“沒事的，他們只是來買東西，把他們當普通顧客就好。”

謝塵在心里打氣，帶著標準的微笑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是個小姑娘和一個藍衣男子。

小姑娘十八九歲的模樣，臉色紅潤，笑瞇瞇的和他打招呼，看著人畜無害。男子更是溫潤如玉般的謫仙人模樣，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他剛想松口氣，卻發現小姑娘只穿了條及膝的鵝黃色裙子，已經農歷十月，但她沒有半點哆嗦的樣子。

這倆還真不是人。

謝塵的心情像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差點一口氣憋死自己。

白芷沒想到紅月招了個人類看店，倒是稀奇。

時晏看到謝塵的面容，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久久移不開眼神。

為何這人和師父的模樣那么相似，難道是師父的投胎轉世？

三人面面相噓，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