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小竹峰輪到田靈兒跟著同門下山采買些丹藥所需的藥材。她本就愛熱鬧，一聽能下山，頓時把前些天關于“林風”的那點莫名心思拋到了腦后，換上一身利落的淺碧色勁裝，背上佩劍，早早便到了山門前等候。

同行的還有兩位師姐和三個師弟，領頭的是位入門較久的師姐李娟。一行人說說笑笑，沿著山路往下走，不多時便到了橫跨兩山的虹橋。

這虹橋乃是青云門一大奇觀，云霧繚繞時如懸于天際，此刻雖無濃霧，晨光灑在玉石鋪就的橋面上，也透著幾分仙氣。田靈兒正指著遠處山間的飛鳥跟師弟說笑，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你這小子，走路不長眼嗎？”一個粗啞的嗓門響起，帶著明顯的怒氣。

田靈兒循聲望去，只見橋那頭圍著幾個人，其中三個是穿著俗家服飾的壯漢，看打扮像是山下鎮上的商戶，正對著一個身著龍首峰青袍的少年指指點點。那少年身形不算高大，背著一個布包，低著頭，似乎有些窘迫。

“對不住，是我沒看路。”少年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歉意。

“對不住就完了？”為首的壯漢挺著肚子，手里捏著一塊碎裂的玉佩，“我這玉佩可是上好的暖玉，被你一撞掉在地上摔碎了，你賠得起嗎？”

田靈兒眉頭微蹙。青云門弟子雖偶有傲氣，但規矩森嚴，極少在外面惹事，看這情形，倒像是少年不小心沖撞了對方。她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走近了才看清那少年的臉——算不上出眾，膚色是常年在外練功曬出的健康麥色，眉眼卻很清亮，正是那日聽張猛提起的林風。

此時林風手里緊緊攥著布包的一角，指節都有些發白：“我剛才已經道歉了，而且這玉佩……”

“而且什么？”壯漢瞪眼打斷他，“難不成還是假的？我告訴你，這可是我花二十兩銀子買的，你今天不賠錢，別想走！”

旁邊兩個同伴也跟著起哄：“就是，趕緊賠錢！”

林風咬了咬下唇，他懷里的布包是給同屋生病的師弟抓的藥，身上本就沒帶多少銀子，二十兩對他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可對方人多，他又不能在虹橋上動用靈力傷人，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臉色漲得通紅。

“住手。”

田靈兒的聲音清脆響起，帶著少女特有的嬌俏，卻也透著不容置疑的底氣。

幾人聞聲轉頭，見是個嬌俏的小道姑，為首的壯漢先是一愣，隨即嗤笑一聲：“小姑娘，這里沒你的事，一邊玩去。”

田靈兒走到林風身邊，目光掃過地上的碎玉佩，又看向那壯漢，語氣平淡：“這玉佩質地普通，雕工粗糙，頂多值五錢銀子，你要二十兩，是想訛詐青云門弟子嗎？”

她自幼跟著母親蘇茹打理小竹峰事務，見多了這些物件，一眼就看出了門道。

壯漢臉色一變：“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

“我懂不懂，你可以問問山下‘聚寶閣’的王掌柜。”田靈兒抬了抬下巴，“他那里同款的玉佩，五錢銀子一個，要不要我現在讓人去叫他來對質？”

聚寶閣是青云山腳下最大的玉器鋪，老板跟青云門弟子常有往來，這幾個壯漢顯然也聽過。為首的壯漢臉色頓時有些掛不住，眼神閃爍起來。

田靈兒又淡淡補了一句：“我是小竹峰蘇茹座下弟子田靈兒，你要是覺得我在說謊，不妨隨我回山，讓我師父跟你說道說道？”

“田靈兒”三個字一出，那幾個壯漢臉色驟變。蘇茹的名號在這一帶誰不知道？那可是青云門響當當的高手！他們本是想訛個小錢，哪想到會撞上硬茬子。

“原來是……田仙子。”為首的壯漢立刻換上諂媚的笑，“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誤會，都是誤會！這玉佩……碎了就碎了，不值當的，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著，幾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匆匆忙忙就溜了。

林風這才抬起頭，看向身邊的田靈兒，眼里滿是驚訝和感激，嘴唇動了幾下，卻半天沒說出話來。剛才她站出來的時候，晨光恰好落在她鬢邊，映得那幾縷碎發像鍍了層金，他只覺得心里某個一直緊繃的地方，忽然就松了，還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

“多……多謝田師姐。”他終于低聲說出這句話，聲音還有點發緊。

田靈兒擺擺手，目光落在他微微發紅的手肘上，像是剛才被推搡時撞到了：“你受傷了？”

林風下意識地想把胳膊往后縮，搖搖頭：“沒事，不礙事。”

田靈兒卻已經看清了，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遞給他：“這個拿著，是我娘配的金瘡藥，效果很好，回去擦擦。”

那瓷瓶觸手溫潤，還帶著淡淡的草藥清香。林風看著她遞過來的手，纖細白皙，跟自己常年練劍布滿薄繭的手形成鮮明對比，一時間竟有些不敢接。

“拿著吧。”田靈兒把瓷瓶往他手里塞了塞，笑容明媚，“同門之間，本就該互相照應。”

林風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緊緊攥在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都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田靈兒臉頰微熱，趕緊轉移話題：“你這是……下山買藥？”

“嗯。”林風點頭，指了指懷里的布包，“同屋的師弟染了風寒，我給他抓點藥回去。”

“那快回去吧，別耽誤了。”田靈兒笑道，“我們還要下山采買，先走了。”

“好，田師姐慢走。”林風拱手行禮，目送著田靈兒和她的同門走遠。淺碧色的身影在虹橋上漸行漸遠，像一片輕盈的葉子，很快融入了遠處的晨光里。

他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掌心的白瓷瓶，又摸了摸懷里溫熱的藥包，心里那點因被訛詐而起的憋屈早已煙消云散。剛才她笑起來的時候，比他遠遠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好看。

林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瓷瓶，轉身往龍首峰的方向走去。腳步似乎比來時輕快了許多，山風吹過虹橋，帶著山間草木的清香，也悄悄吹動了少年心中，那從未有過的漣漪。而他不知道的是，走在前面的田靈兒，偶爾回頭望了一眼那道青袍身影，心里也莫名地想起——原來，他就是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