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觸感并非冰冷，也非灼熱，更像是一種活著的粘稠，順著蘇澤的經脈往骨髓里鉆。他試圖調動體內的時間之力去抗衡，那些原本溫順如溪流的銀輝卻在接觸到混沌能量的瞬間便崩解開來，化作細碎的光點湮滅在識海深處。

意識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住，天旋地轉間，周遭的廝殺聲、法寶碰撞的轟鳴、甚至連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被剝離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不是尋常的無光之境，而是連感知都能吞噬的絕對虛無，仿佛連“黑暗”這個概念本身都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蘇澤感覺自己像是一粒被狂風卷走的塵埃，不知飄蕩了多久，直到一種奇異的“光亮”刺破了這片虛無。

那不是太陽或星辰的光芒，更像是無數條色彩斑斕的光帶在扭曲、纏繞、交織，它們有的如熔化的黃金般流淌，有的似凝固的墨色般沉重，還有的閃爍著人類認知之外的色譜，明明滅滅間勾勒出難以名狀的幾何輪廓。這里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空間本身都在以一種違反常理的方式褶皺、重疊，遠處似乎有巨大的陰影在光帶中緩緩蠕動，每一次舒展都讓周圍的光帶泛起漣漪，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隨之呼吸。

他腳下沒有實地，卻能穩穩站立，仿佛踏在某種比以太更稀薄的介質上。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古老而宏大的低語，不是通過耳朵聽到，而是直接在意識深處回響，那聲音包含了無數種語言，又似乎根本沒有語言，只是純粹的信息洪流，沖刷著他的理智，讓他險些陷入瘋狂。

就在這時，那些交織的光帶忽然朝著中心聚攏，無數色彩在那里碰撞、融合，最終凝聚成一個“存在”。

蘇澤無法描述它的形態。它像是一團由無數星辰組成的星云，卻又在不斷坍縮成致密的奇點；它像是無數面鏡子的集合，映照出無數個模糊的宇宙，卻又在每一面鏡子里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它的邊緣是流動的光河，核心卻又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無數細小的光點從黑暗中誕生，又瞬間被光河吞噬。他能感覺到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那些眼睛不在它的“表面”，而是遍布于它存在的每一個維度，穿透了他的肉體，直抵靈魂最深處。

這不是任何已知的神明或妖魔，甚至超越了“生命”與“非生命”的定義。面對它時，蘇澤感覺自己渺小如塵埃，連思考都變得艱難，仿佛稍有不慎，自己的意識就會被那無盡的混沌徹底同化。

“我們又見面了。”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雜亂的低語，而是清晰地傳入蘇澤的腦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疲憊，仿佛從時間的源頭傳來。

蘇澤猛地一震，混沌帶來的壓迫感似乎在這一刻減弱了些許，他艱難地抬起頭，試圖在那團難以名狀的光影中找到一個可以對視的焦點：“你是誰？我們……見過嗎？”

他的記憶里從未有過這樣的存在，七百萬次輪回的碎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每一次輪回的終點都是死亡，每一次開始都是迷茫，從未有過如此詭異的相遇。

那團光影似乎“笑”了，不是人類的笑聲，而是光帶碰撞產生的漣漪，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你不必知道我是誰，知道了對你并無益處。至于見面……在你無數次輪回的間隙，在你意識最微弱的瞬間，我們見過很多次了。”

蘇澤的心臟猛地一縮，輪回的間隙？那些他從未記住的空白瞬間？難道這個存在一直在注視著自己？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頭頂，比混沌的侵蝕更讓他感到恐懼。

“你……想做什么？”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眼前的存在太過超越他的理解，讓他本能地感到了敬畏與不安。

光影緩緩“移動”了一下，無數光帶朝著蘇澤伸出，最終凝聚成一把鑰匙的形狀。那鑰匙通體由流光構成，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化作扭曲的金屬，時而化作纏繞的藤蔓，時而又化作無數細小的星辰，仿佛包含了世間所有的可能性。

“拿著它。”那個聲音說道，“這是‘門之鑰’，能為你打開一些本不該被打開的門，也能讓你關上一些本不該關上的門。”

鑰匙輕飄飄地落在蘇澤的掌心，沒有重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觸感，仿佛與他的靈魂產生了共鳴。他能感覺到鑰匙中蘊含的龐大能量，那是一種既不屬于時間，也不屬于混沌，卻又能包容兩者的力量。

“門之鑰……”蘇澤喃喃自語，他不明白這把鑰匙的意義，卻直覺地知道它無比重要。

“你不是東方的時間神。”那個聲音忽然說道，語氣平淡，卻像一道驚雷在蘇澤的腦海中炸響。

蘇澤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不解：“你說什么？我不是……時間神？那我是誰？七百萬次輪回，我掌控時間，逆轉因果，難道不是時間神嗎？所有人都這么認為，連我自己……”

“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包括你自己。”光影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憫，“但那只是假象，是一場精心編織的戲。你體內的時間之力，不過是某種規則的投影，是有人刻意賦予你的枷鎖，也是保護。”

“戲？枷鎖？”蘇澤的腦子一片混亂，七百萬次輪回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每一次使用時間之力的場景，每一次被人稱為“時間神尊”的瞬間，此刻都變得模糊而可疑，“為什么？誰在編織這場戲？我為什么要演下去？”

“因為這是必要的。”光影的聲音低沉了些許，“有些存在不能被喚醒，有些真相不能被揭開。你扮演時間神，能穩住很多東西，能讓這場輪回繼續下去。至于為什么……等你有足夠的力量握住這把鑰匙時，自然會知道。”

蘇澤還想再問，卻看到那團光影開始變得不穩定，周圍的光帶劇烈地閃爍起來，仿佛隨時都會崩解。

“我的時間不多了。”那個聲音變得急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他要蘇醒了，比我預想的要早。混沌的侵蝕只是開始，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

“他？他是誰？”蘇澤急忙問道。

光影沒有回答，只是光帶再次凝聚，形成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注入蘇澤一的體內。那光芒與之前的混沌能量截然不同，溫和而龐大，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沖散了他體內殘留的混沌侵蝕，順著經脈流遍全身。

蘇澤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飛速提升，原本停滯在神執三階八段的壁壘被輕易沖破，三階八段……直到九段才緩緩停下。體內的力量變得前所未有的充盈，時間之力與剛剛注入的神秘力量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全新的能量體系，讓他的氣息變得更加深邃、更加難以捉摸。

“下次見面，或許就是在‘門’的另一邊了。”光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記住，演下去……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話音落下，那團光影徹底崩解，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周圍的光帶之中。整個奇異的宇宙開始劇烈地收縮、坍塌，蘇澤感覺自己再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

“蘇小友，你沒事吧？”

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

蘇澤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廢墟之中，周圍是戰斗留下的狼藉，斷裂的法寶碎片，燒焦的土地，還有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與能量波動。

混沌侵蝕帶來的痛苦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體內充盈的力量感，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迷茫。

他緩緩坐起身，看向面前的兩人。

埃布爾大主教穿著一身一絲不茍的白色長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起來圣潔而悲憫。但蘇澤注意到，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手指似乎在微微動著，像是在掐著什么法訣，又像是在隱藏著什么。

云鶴長老則依舊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青色的道袍上沾了些許塵土，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笑容卻有些僵硬。他的左手也背在身后，寬大的袖子遮住了手背，讓人看不清他的動作。

兩人的笑容都很溫和，眼神中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像是在審視一件剛剛出土的古物，好奇中夾雜著警惕。

蘇澤心中一動，將掌心的門之鑰悄悄握緊，鑰匙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體內，消失不見。他壓下心中的震驚與迷茫，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如常。

“勞煩二位長老掛心，晚輩無礙。”蘇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方才被混沌能量困住，幸得道尊出手相救，才得以脫身。”

他沒有說太多細節，也沒有提及那個神秘的宇宙和光影，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兩個人，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他們手背在身后的動作，看似隨意，卻透著一股刻意的掩飾，那笑容背后藏著的，恐怕不是關心，而是試探。

埃布爾大主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道尊出手了？難怪蘇小友能在混沌侵蝕下安然無恙，真是幸事。只是不知道尊可有留下什么吩咐？”

云鶴長老也跟著點頭，捋著胡須說道：“是啊，道尊神通廣大，能得他老人家出手相助，蘇小友真是好福氣。只是那混沌能量詭異無比，小友能從中脫身，想必也有所感悟吧？”

兩人的話語看似平常，卻句句都在試探，想要從蘇澤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兩人的話語看似平常，卻句句都在試探，想要從蘇澤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蘇澤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復雜光芒：“道尊只是出手驅散了混沌能量，并未留下什么吩咐。至于感悟……混沌之力太過霸道，晚輩只覺僥幸逃生，并未有什么心得。”

他刻意表現得有些疲憊和迷茫，符合一個剛剛經歷生死危機的人的狀態。

埃布爾和云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既然蘇小友無礙，那便好。”埃布爾笑了笑，收回了背在身后的手，掌心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動作只是一個無意的習慣，“此地不宜久留，混沌能量雖被驅散，但恐怕還會有變故，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

云鶴長老也收回了手，點頭附和道：“大主教說的是，我們先回營地再做打算。”

蘇澤點點頭，沒有異議。他跟在兩人身后，緩步走出廢墟，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陽光依舊明媚，白云依舊飄蕩，仿佛剛才那場詭異的遭遇只是一場噩夢。

但掌心殘留的門之鑰的觸感，體內暴漲的修為，以及那個聲音的話語，都在提醒他，那不是夢。

他不是時間神。

他要演下去。

他是誰？

那個“他”又是誰？

無數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蘇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無論真相是什么，無論這場戲要演到何時，他都必須走下去。七百萬次輪回都熬過來了，他不介意再多演一次，直到找到那個隱藏在輪回背后的真相。

而那把門之鑰，或許就是打開真相之門的關鍵。

蘇澤握緊了拳頭，跟隨著埃布爾和云鶴的腳步，朝著遠方的營地走去。他的身影在陽光下被拉得很長，看似與往常無異，卻又仿佛有什么東西，已經在悄然改變。混沌的能量在體內緩緩流淌，與時間之力交織融合，一種全新的力量正在悄然孕育，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而那扇由門之鑰開啟的門后，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蘇澤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哪怕前方是無盡的混沌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