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疑問包裹著他，他無法發泄的憋屈和憤怒推著他前進。

必須弄清楚！必須！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瘋長，壓倒了殘余的恐懼，一種偏執的沖動攫住了他。

他要知道真相！哪怕那真相是刀山火海，是更深的禁忌！他不要再當那個被蒙在鼓里被推來搡去，被所有人用不同方式厭棄的林琦！

他猛地推開陽臺門，沖回寢室。

室友們的喧囂依舊。游戲廝殺，泡面香氣，電話里的撒嬌或抱怨…這些現在被他視為安全屏障的聲音，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和遙遠。

他沖到自己的書桌前，粗暴地拉開抽屜。里面雜亂地塞著書本、文具、一些零碎，他的手在里面急切地翻找。

“喂，林琦，你干嘛呢？抽風啊？”一個打游戲的室友被他弄出的動靜打擾，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林琦充耳不聞。他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一把舊的多功能折疊刀。是他以前修自行車時用的，刀口雖然有些鈍了，但足夠鋒利。他緊緊攥住刀柄，金屬觸感透卻奇異的帶來一絲扭曲的“踏實感”，仿佛握住了一些對抗未知的力量。

他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小的塑料外殼的按鈕手電筒，是超市買東西送的贈品，光線微弱但有總比沒有強。

做完這一切，他胡亂的把薄外套的拉鏈拉到頂，遮住里面汗濕的背心。心跳得又急又重，撞擊著肋骨，像擂鼓。恐懼并沒有消失，它只是被更強烈的決心暫時壓制了。腎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流，讓他指尖微微發麻。

他沒有再看室友一眼，像一陣沉默的風，再次沖出寢室門，沖下樓梯，一頭扎進漆黑的夜色里。

夜晚的校園，和白日截然不同。路燈昏黃的光暈，只能勉強照亮方寸之地，更遠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白日里熟悉的道路、花壇、教學樓，在夜色中扭曲變形，投下幢幢鬼影。風穿過樹葉，發出“沙沙”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竊竊私語。偶爾有不知名的夜鳥發出一兩聲短促凄厲的鳴叫，劃破寂靜，又迅速被黑暗吞沒。

林琦縮著脖子，將外套裹得更緊。冷風灌進領口，激得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走得很快，幾乎是疾行，腳步聲在空曠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孤單。他盡量避開有路燈的地方，貼著建筑物的陰影移動，同一只在夜行潛行的動物。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他豎起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周圍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

那聲“叮——”的幻聽，似乎又在耳邊隱隱響起，讓他頭皮發麻。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腳下的路和前方的黑暗。

越靠近西北角，空氣似乎越冷。草木的氣息變得潮濕腐敗。白天看起來只是破敗的琴樓，在深沉的夜色里，徹底顯露出它的猙獰。它像一頭捕獵失敗弄的傷痕累累的巨獸，沉默的匍匐在荒草叢中。黑洞洞的窗戶是它失去眼球的眼眶，無聲地凝視著膽敢靠近的生靈。剝落的墻皮在昏暗的光線下，更像是它受傷后猙獰的血跡和潰爛的皮膚。

白天的警示牌在黑暗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危樓勿近”幾個字，此刻充滿了暗示的意味。

林琦在離琴樓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心臟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大口喘著氣，冰冷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痛。恐懼如冰冷的潮水，再次洶涌地漫上來，幾乎要淹沒他剛剛鼓起的勇氣。

走？還是進？

慕煜冰冷的眼神，黃穎穎鄙夷的警告，祁珩意味深長的審視，姑姑沉甸甸的期望……還有那聲該死的糾纏不休的琴音！所有的畫面和聲音在腦海中激烈地翻騰！

“ma的！”林琦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聲音因為緊張而嘶啞。他猛地握緊了口袋里的折疊刀和手電筒。冰冷的觸感像是一劑強心針。

進！

他不再猶豫，弓著身子，撥開半人高的帶著夜露的冰冷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琴樓的后門摸去。

荒草拂過褲腿，帶著濕冷的觸感，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拉扯。腳下是松軟的泥土和碎石，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過大的聲響。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他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聽到血液沖刷耳膜的轟鳴，聽到風吹過枯草和破窗發出的嗚咽。

終于摸到了那扇銹跡斑斑的后門。和他第一次來時一樣。門軸處凝結著厚厚的暗紅色的銹跡，林琦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布滿顆粒感的鐵銹門板，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鐵銹霉味和植物腐敗氣息的冰冷空氣，嗆得他差點咳嗽出來。他強忍著，手指用力，緩緩地推動那扇沉重的鐵門。

“嘎——吱——呀——”

仿佛垂死呻吟般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驟然響起！聲音不大，卻使林琦的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下，他渾身一僵，動作瞬間停滯，心臟幾乎停跳！

他屏住呼吸，定在原地。豎起耳朵，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瘋狂地感知著周圍的動靜。

又是一陣死寂。

只有風聲，草葉摩擦聲，和他自己如雷的心跳。

那呻吟聲似乎只是門軸年久失修不堪重負的哀鳴。

林琦等了足足十幾秒，確認沒有其他異動，才敢再次用力。他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將門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一股更加濃烈更加陳腐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早已變質的淡雅木質香，迎風撲面襲來！

這味道，像打開了一口塵封多年的棺材。

林琦猛地側身，擠了進去！

“砰！”

身后沉重的鐵門，在他擠入的瞬間，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推動，竟然自行緩緩合攏！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最后一絲微弱的月光，被徹底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