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的話陸晨星當做沒聽見，徑直推開班主任辦公室的門。

“行啊，陸晨星，咱們區(qū)里藝考第一啊，可給學校爭光了！”班主任徐老師給她倒杯水，就從一摞通知書里抽出個信封“看看！”

聽到這個消息陸晨星手心里竟然汗?jié)n漬的，她接過信封迫不及待地撕開。

“老師我被央美錄取啦！”當看到金燦燦的“中央美術學院“六個大字時，陸晨星忍不住用手按住狂跳的心口。

徐老師知道陸晨星家里的事，既為她高興又為她擔憂，學美術最燒錢，“等老師忙完這陣去你家坐坐，”

“好呀，我親自下廚給您炒兩個菜”

她幾乎是飛奔回家的，老舊的單元樓門口，外婆佝僂著背，正蹲在布滿灰塵的臺階上，仔細挑揀著菜販甩賣的特價蔬菜。

陸晨星的心跳還沒平復，聲音帶著喘息：“外婆，我媽呢？”

閣樓木板吱呀作響，母親扶著九個月大的孕肚挪下來，蠟黃的臉浮起久違的血色。“晨星回來了，媽給你做了紅糖雞蛋...“話音未落，那具單薄身軀突然軟倒。

“媽——！”陸晨星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接住母親下墜的身體，瞬間掌心觸到一片濕熱，是羊水混著血水正順著母親小腿蜿蜒而下。。。。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撕破了黃昏的寧靜，在逼仄的車廂里，外婆攥著她發(fā)抖的手安慰她“星兒，別怕沒事啊！”

醫(yī)院婦產(chǎn)科走廊，陸晨星正忙著填表簽字繳費，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是父親從工地打來的。男人壓抑的哽咽：“晨星……卡里……卡里剩的最后叁萬，全轉過來了……照顧好你媽……”通話被突兀地掐斷，只剩下忙音在耳邊空洞地回響。

陸晨星盯著繳費單上“高危妊娠“的紅章握緊拳頭，她匆匆把錄取通知書折成方塊塞進校服口袋，轉身，和同樣面無血色的外婆一起，用盡全身力氣推著母親沖向那扇象征著希望的大門——手術室。

“媽，堅持住！我和外婆在外面等你！”陸晨星的聲音顫抖著，在母親被推進去的最后一刻喊道。

那門外的紅燈從下午五點亮起。。。。。

外婆年紀大了，強撐了幾個小時，體力不支，被陸晨星好說歹說勸回病房休息。偌大的手術室外等候區(qū)，原本坐滿了焦慮的家屬，隨著一臺臺手術結束，人們或喜或憂地接走自己的親人，腳步聲、低語聲、啜泣聲漸漸消散。

最終，空曠冰冷的走廊長椅上，只剩下陸晨星孤零零的身影，和……

一個坐在斜對面長椅上的高個子年輕男人。

他風塵仆仆，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沾著干涸泥點和不明深褐色污漬的工裝褲，褲腳磨損得厲害。他剛送了一個腿上血肉模糊、同樣穿著工裝的同伴進了隔壁的手術室。

同伴剛被推進去沒多久，這位仁兄自己就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腦袋以一個極其別扭的角度向后仰著，嘴巴微微張開，竟然……睡著了？！輕微的鼾聲在過分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

陸晨星看看那人，她疲憊緊繃的神經(jīng)里竟奇異地生出一絲羨慕。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時刻，能睡得著……也是一種本事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靜的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忐忑不安的少女，時鐘的指針指向九點整時手術室門豁然洞開

“李曉鳳家屬！“

陸晨星像被點名的士兵喊報道一樣站起來“在！”

護士抱著啼哭的嬰兒笑道：“母子平安，你弟弟眼睛特別亮。“

坐得腿麻的陸晨星踉蹌著接過襁褓，新生兒的體溫透過布料滲進心口，那小小的軟軟的生命。

母親已經(jīng)醒來，睜著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陸晨星將弟弟抱給母親看時，產(chǎn)婦眼里的淚珠終于落下。

“小姑娘你家就你一個人啊”護士好心地問。

陸晨星搖搖頭“外婆年紀大了在病房等著，姐姐放心，我知道回去路”

“你一個人推不了的，我?guī)湍悖梦乙不厝ィ愕艿茉绠a(chǎn)，一會你跟我去做個登記，先住保溫箱”護士吩咐她

“保溫箱多少錢一天啊”陸晨星低聲問

護士溫和地笑笑“有醫(yī)保報銷沒多少錢”

陸晨星這才松口氣，畢竟那叁萬元也沒多厚。

兩人一前一后推著護理床往電梯走，陸晨星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角落的長椅，不知何時，沉睡的年輕男人已經(jīng)醒了。他依舊靠坐在那里，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褪去了沉睡的迷茫，正帶著好奇的目光，靜靜地追隨著她和護士推著病床的身影。

回到的病房，母親平穩(wěn)的呼吸聲終于將陸晨星緊繃的神經(jīng)撫平。確認了點滴的刻度仍在安全地滑落，她這才真正松懈下來。

她無意間抬起頭，目光撞上病房的窗戶：月光正潑灑進來，在冰冷的地板上劈開一道狹長、清冽的銀白裂縫。這景象突兀又神秘，像一道通往異世界的門扉，瞬間攫住了她疲憊卻敏銳的感官。

她不由自主摸出速寫本沉浸在繪畫的世界中，在鉛筆尖觸碰紙頁的瞬間，消毒水味變成松節(jié)油的氣息。

她開始畫窗外漸次褪色的夜幕，畫走廊座椅上凝固的血跡，畫自己投在墻上的伶仃影子。

當晨曦第一縷金線刺破云層時，畫紙上已綻開大片藍紫色朝霞，

溫暖的陽光灑在病房里，將趴在病床邊那瘦弱的身影鍍上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