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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夜龍吟

延福宮暖閣內,水汽氤氳,馥郁的花香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緊張,粘稠地懸滯在空氣里。池水微瀾,映著燭火,在漢白玉的池壁上投下跳躍的光斑。張妼晗僵立在溫熱的池水中,方才的媚態與得意如同被瞬間抽空,只剩下驚懼的蒼白。水珠順著她光潔的肩頭滑落,砸在水面,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帷幕外,張茂則的聲音帶著刀鋒般的冷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暖閣內兩人的心上:“……車輪吃重很深……其中一輛車的簾幔被風吹起一角,眼線隱約看到……里面似乎映著金屬的反光!很冷,很亮!”

金屬的反光!

張妼晗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指節用力得發白,那雙勾魂攝魄的媚眼里,此刻只剩下純粹的恐懼。她出身將門,雖驕縱任性,卻非全然不知世事。這深更半夜,從八王爺府邸駛出的沉重馬車,車廂內那冰冷的金屬反光……這絕非尋常!盔甲?兵刃?還是……那念頭太過可怖,她不敢再想下去。

趙正卻已從水中豁然起身。嘩啦的水聲如同裂帛,打破了凝滯的暖閣。水珠順著他精悍緊實的肌肉紋理滾落,在搖曳的燭光下閃爍著古銅色的光澤。他臉上方才那抹慵懶的、帶著狎玩意味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磐石般的冷硬,眉宇間凝聚著足以凍結池水的寒霜。那眼神,銳利如鷹隼,穿透氤氳的水汽和厚重的帷幕,直刺向殿外無邊的、蘊藏著殺機的夜色。

內侍早已捧著干燥的明黃色寢衣躬身侍立一旁,動作輕巧而迅捷。趙正任由他們為自己擦拭身體,披上寢衣,系好絲絳。每一個動作都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節奏,再無半分流連于溫柔鄉的痕跡。張妼晗呆呆地看著他,看著這個瞬間從風流帝王變身為冷酷獵手的男人,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被忽視的委屈涌上心頭,混雜著對那未知危險的恐懼,讓她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細說!”趙正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兩塊生鐵在寒風中摩擦,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已大步走向暖閣入口,隨手撩開垂落的錦緞帷幕,將暖閣內的香艷與殿外的肅殺短暫地連通。

張茂則的身影在帷幕外躬得更低,幾乎要匍匐在地:“是!陛下!眼線回報,三輛馬車皆以烏蓬嚴密遮蔽,分從王府東、西、北三個不同的角門悄然駛出。車行極穩,速度不快,但車輪印痕極深,絕非尋常載人。駛出王府范圍后,三車并未匯合,而是分道揚鑣,駛向城內不同的方向。其中一輛,駛入了靠近金水河的一片廢棄貨棧區,那片區域巷道復雜,人跡罕至,我們的眼線……跟丟了。另外兩輛,一輛消失在城西平民區深處,另一輛……駛入了樞密副使曹利用府邸的后巷!”

樞密副使曹利用!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塊,在趙正心中激起更深的寒意。曹利用,劉太后垂簾聽政時期倚重的心腹重臣,執掌軍機要務多年,樹大根深!他竟也與八王爺深夜勾連?這已不是簡單的宗室異動,這是一張由劉娥殘余勢力、宗室野心家、朝中掌握軍機的實權派共同編織的巨網!

趙正系好最后一根衣帶,目光如電,掃過張茂則低垂的頭顱:“眼線可靠?”

“可靠!是臣親自挑選、訓練多年的老手,絕無差錯!”張茂則的聲音斬釘截鐵。

“好!”趙正眼中寒光暴漲,“傳令殿前司都指揮使顧千帆,即刻起,皇城四門落閘!非朕親筆手諭,任何人不得進出!違者,以謀逆論處,格殺勿論!”

“遵旨!”張茂則心頭劇震,知道事態已嚴重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立刻應聲。

“再令皇城司提舉張惟吉!”趙正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血殺伐的決斷,“所有皇城司邏卒、察子,全部撒出去!給朕盯死八王府、曹利用府邸、金水河廢棄貨棧區、城西那片區域!一只蒼蠅飛出來,都要給朕查清來路去向!尤其注意有無人員、物品暗中轉移!但有異動,即刻飛馬稟報,無需請示!”

“是!”張茂則再次領命,轉身就要疾步去傳令。

“等等!”趙正忽然叫住他,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還有一事……慈壽宮(劉太后寢宮)那邊,給朕盯緊了。一應進出人等,無論宮女太監,行蹤細節,悉數記錄在案!尤其是……與八王府、曹府有無勾連跡象!”

張茂則悚然一驚,頭垂得更低:“臣明白!”他不敢有絲毫耽擱,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濃重的黑暗里。

暖閣內,隨著張茂則的離去,氣氛并未緩和,反而因這接連兩道殺氣騰騰的旨意而更加凝固。張妼晗赤著腳,踩在冰冷的金磚上,一步步挪到趙正身后。她伸出手,想如往常般環住他的腰身,汲取一絲溫暖和安全感。那指尖帶著池水的微涼和身體的溫熱,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明黃色的寢衣。

“陛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和委屈,試圖喚回那個片刻前還與她耳鬢廝磨的君王。

然而,那指尖剛剛觸及衣料,趙正卻仿佛被毒蟲蟄了一下,猛地轉身!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凌厲勁風!

“誰讓你碰朕的?!”他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嚴冬屋檐下懸掛的冰凌,眼神銳利得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向張妼晗瞬間煞白的俏臉。

張妼晗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凍僵的蝴蝶。她從未見過趙禎用如此眼神看她——那里面沒有半分情欲,沒有一絲憐惜,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讓她渾身冰冷,幾乎站立不住。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趙正看著她驚惶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美色雖好,此刻卻不過是礙手礙腳的累贅。他需要的是絕對的清醒和掌控,而非被無謂的情緒干擾。

“滾回你的瑤華宮去!”趙正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如同在驅趕一件礙眼的物品,“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宮門半步!今夜之事,若敢泄露半字……”他頓了頓,目光在她嬌嫩的脖頸上掃過,那眼神中蘊含的冷酷意味,讓張妼晗如墜冰窟,遍體生寒,“……休怪朕不念舊情!”

“滾!”最后一個字,如同驚雷炸響。

張妼晗嬌軀劇顫,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看趙正一眼,也顧不得儀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抓起池邊散落的紗衣,胡亂裹住身體,踉蹌著逃離了這間瞬間變得無比可怖的暖閣。那倉皇的背影,帶著無盡的狼狽與心碎。

趙正看也未看那消失的背影,他的心神早已不在這些兒女情長之上。他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殘留的濃郁花香此刻聞來只覺甜膩得發膩。他大步走到暖閣的雕花窗欞前,猛地推開緊閉的窗戶!

“呼——!”

深秋夜晚凜冽的寒風如同無數冰冷的刀片,瞬間灌入暖閣,將滿室的溫香暖玉之氣撕扯得粉碎!風卷起他寢衣的衣袂,獵獵作響。他站在風口,任由那刺骨的寒意沖刷著身體,也沖刷著腦海中翻騰的思緒。

紫宸殿的血腥猶在眼前,劉娥那震怒而怨毒的眼神深深刻在心底。八王爺趙元儼,這位“賢王”,在真宗朝便曾因儲位之爭掀起過波瀾,其勢力和野心絕非泛泛。曹利用,執掌樞密院多年,門生故吏遍布軍中!這三股力量,在劉娥權威被自己當眾撕碎的當夜,便如此詭異地勾連起來……這絕非巧合!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反撲!目標,就是自己這個剛剛登基、根基未穩的新帝!

裁撤冗員、考成法……這些斷人財路、削人權柄的新政,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把,瞬間點燃了這些被觸犯核心利益的權貴們最瘋狂的殺意!

“好啊……好得很……”趙正望著窗外被濃重夜色籠罩的巍峨宮闕,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森寒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赤裸裸的、如同猛獸鎖定獵物般的殘忍殺機,“朕正愁殺一儆百不夠分量……你們倒自己把脖子伸過來了!”

他猛地轉身,對著暖閣外沉聲喝道:“來人!”

一名殿前司的班直侍衛應聲而入,甲胄鏗鏘,躬身聽命。

“傳朕口諭:宣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狄青、皇城司干當官展昭,即刻至垂拱殿偏殿見駕!要快!”

“遵旨!”侍衛領命,轉身飛奔而去。

垂拱殿偏殿,燈火通明。巨大的宮燈將殿內照得亮如白晝,卻也映照出墻壁上那些盤龍雕飾投下的、如同鬼爪般猙獰搖曳的巨大陰影。

趙正已換上一身玄色窄袖常服,端坐于御案之后。案上堆放著幾份緊急呈報上來的文書,但他看也未看。他需要的是能撕開這沉沉夜色的利齒,是能嗅出血腥味的獵犬!

殿門外傳來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鎧甲葉片摩擦的鏗鏘聲清晰可聞。

“臣狄青(展昭),叩見陛下!”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大步踏入殿中,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帶著軍人的鐵血氣息。

趙正抬眼望去。

左側一人,身高體闊,一身殿前司制式的山文重甲,頭盔夾在腋下,露出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鑿般的剛毅面孔。正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狄青!他雖未及而立,但眉骨上一道斜斜劃過的猙獰舊疤,如同盤踞的蜈蚣,非但無損其威猛,反添了幾分沙場宿將的煞氣。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沉靜如古井深潭,即便在這肅殺之夜面見天子,亦無半分波瀾,唯有在目光掃過殿內角落陰影時,會掠過一絲鷹隼般的警覺。此乃真正的百戰悍將,趙正從記憶中得知,此人出身寒微,全憑一身硬功和累累軍功升至高位,是軍中少有的、未被勛貴染指的“孤臣”。

右側一人,身形挺拔如標槍,著一身墨綠色的皇城司公服,腰懸狹長佩刀。面容英俊,甚至帶著幾分年輕人的朝氣,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黑夜里的寒星,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隱匿的軌跡。皇城司干當官展昭!皇城司密探中的佼佼者,以追蹤、洞察、近身格殺聞名,是張惟吉手中最鋒利的一把暗刃。

“平身!”趙正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沒有任何廢話,直入主題,“今夜召爾等前來,只為一事——有人要謀逆!”

“謀逆”二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狄青和展昭的心頭。兩人霍然抬頭,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銳芒!狄青的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展昭的瞳孔則猛地收縮,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八王爺趙元儼、樞密副使曹利用,勾連叛逆,暗藏甲兵,意欲不軌!”趙正的聲音冰冷,每一個名字都帶著千鈞之力,“朕已令皇城四門落閘,皇城司全力偵緝。然,敵在暗,我在明,其具體部署、藏兵之處尚未探明。”

他的目光如電,先落在狄青身上:“狄卿!”

“臣在!”狄青踏前一步,甲葉嘩啦作響,聲如洪鐘。

“你即刻點齊殿前司最精銳的重甲班直三百人!人不卸甲,馬不離鞍,刀出鞘,弓上弦!集結于宣德門內校場待命!隨時準備……”趙正眼中寒光一閃,“……平叛!誅殺逆賊!”

“臣遵旨!”狄青沒有任何猶豫,抱拳領命,聲音斬釘截鐵。他臉上那道疤在燈光下微微抽動,眼中燃起的是純粹的、屬于軍人的殺伐戰意!管你是王爺還是重臣,謀逆者,殺無赦!

趙正的目光轉向展昭:“展昭!”

“卑職在!”展昭單膝再次點地,頭顱微昂,眼神銳利如刀鋒。

“朕要你親自去辦一件事。”趙正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帶上你最得力、最機敏的察子,潛入金水河那片廢棄貨棧區!給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來!八王府那輛消失的馬車,究竟在搞什么鬼!那里藏了什么?是人?是甲胄兵器?還是其他更要命的東西?朕要確鑿證據!要快!朕只給你一個時辰!”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若遇抵抗……無論何人,格殺勿論!一切后果,朕擔著!”

展昭眼中精光暴漲,沒有絲毫畏懼,只有被賦予重任的凜然與決絕:“卑職領命!一個時辰內,定將詳情呈于御前!”他重重抱拳,隨即起身,墨綠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迅捷無聲地退出了偏殿。

狄青也再次抱拳:“陛下,臣即刻去點兵!”說罷,轉身大步離去,沉重的腳步聲帶著金鐵交鳴的殺伐之音,迅速消失在殿外。

偏殿內,只剩下趙正一人。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雕花窗欞前。窗外,皇城深邃,夜色如墨。遠處宮闕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更遠處,汴京城的方向,萬家燈火早已熄滅,只有零星幾點微光,如同鬼火般在無邊的黑暗里閃爍。

“一個時辰……”趙正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窗欞,發出篤篤的輕響。這聲音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殿內燃燒的燭火發出噼啪的輕響,燈芯偶爾爆起一點燈花,旋即又歸于沉寂。趙正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佇立在窗前,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燈火的映照下,閃爍著變幻莫測的幽光。他在推演,推演著八王爺可能的每一步棋,推演著曹利用能調動的力量,推演著劉娥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每一個環節,每一個變數,都在他腦海中激烈地碰撞、組合。

突然!

“報——!”一聲急促的呼喊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垂拱殿偏殿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個渾身浴血、皇城司公服被撕裂數處的察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入殿內,撲倒在御案之前,聲音嘶啞而驚惶:“啟稟……啟稟陛下!金水河……金水河貨棧!展大人……展大人他……”

趙正霍然轉身!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展昭如何?!”

那察子臉上血污混合著汗水泥塵,眼中充滿了驚懼:“展大人帶我們潛入貨棧深處……發現……發現一個巨大的地下暗倉!里面……里面堆滿了刀槍甲胄!還有……還有弩機!全是嶄新的軍械!數量……數量驚人!”

趙正瞳孔驟然收縮!弩機!私藏弩機,等同謀反!這證據,足以將八王爺釘死在謀逆的柱子上!

“說下去!”趙正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們……我們剛想退出報信……就被發現了!”察子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后怕,“埋伏!有埋伏!至少上百名黑衣死士!全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他們……他們早有準備!兄弟們……兄弟們死傷慘重!展大人……展大人為了掩護卑職突圍報信,獨自斷后……被……被他們圍困在暗倉入口了!陛下!快救救展大人!”

“砰!”趙正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紫檀木御案上!案上筆架硯臺猛地一跳!

“好!好一個賢王!好一個早有準備!”趙正怒極反笑,那笑容猙獰得如同修羅,“調虎離山?還是想殺人滅口?!做夢!”

他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只剩下沸騰的殺意!他一把抓起案上那枚象征著最高軍令的虎符,對著殿外厲聲咆哮,聲音如同龍吟虎嘯,震得梁塵簌簌而下:

“狄青!!!”

“臣在!!!”殿外,早已整裝待命的狄青如同蓄勢已久的猛虎,轟然應諾!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鼓擂響,帶著三百名重甲班直鐵流般的殺氣,瞬間涌入殿前廣場!甲胄碰撞的鏗鏘聲匯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風暴!

“目標金水河廢棄貨棧!”趙正手持虎符,一步踏出殿門,玄衣在夜風中狂舞,如同降臨人間的暗夜君王,聲音響徹整個宮苑:

“給朕——踏平它!”

“所有持械反抗者,無論身份!殺無赦!”

“八王府、曹府若有異動,即刻圍剿!敢有阻撓者,同罪!”

“救出展昭!給朕把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揪出來!”

“遵旨——!!!”三百名重甲班直齊聲怒吼,聲浪如同海嘯,瞬間撕裂了皇城死寂的夜空!那飽含殺氣的吼聲,在巍峨的宮墻之間激蕩碰撞,仿佛沉睡的巨龍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狄青猛地拔出腰間佩刀,雪亮的刀鋒在宮燈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寒光!他高舉戰刀,如同指引殺戮的旗幟,聲如雷霆:“目標金水河!開拔!”

“轟!轟!轟!”

沉重的鐵靴踏地聲整齊劃一,如同悶雷滾動!三百名武裝到牙齒的殿前司精銳,在狄青的率領下,如同一股漆黑的鋼鐵洪流,挾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沖出宮門,向著金水河方向狂飆突進!沉重的腳步聲、鎧甲的鏗鏘聲、粗重的喘息聲,匯成一股毀滅性的聲浪,碾過寂靜的御街,直撲向那片殺機四伏的黑暗!

皇城司提舉張惟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趙正身側,低聲道:“陛下,八王府和曹府那邊……”

趙正的目光如同兩柄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向汴京城中那兩個方向,聲音如同九幽寒風:“給朕盯死!一只蒼蠅飛出來,也要給朕查清是公是母!待朕收拾了金水河的雜碎,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

他負手而立,玄衣獵獵,站在垂拱殿高高的臺階上,俯瞰著腳下這座在黑暗中躁動不安的龐大皇城。遠處,金水河方向,隱隱傳來兵器交擊的銳鳴和凄厲的慘叫聲,很快又被那鋼鐵洪流碾過一切的轟鳴所淹沒。

夜色如墨,殺機沸騰。

一場由新帝親手點燃的血火風暴,正以最狂暴的姿態,席卷向汴京的夜空!

慈壽宮。

沉重的宮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隔不斷那隱隱傳來的、如同悶雷滾動般的腳步聲和鎧甲轟鳴。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不祥的韻律,敲打在每一個慈壽宮宮人的心頭。

劉娥端坐在鳳榻之上,身上依舊穿著白日里那身威嚴的緙絲鳳袍,只是卸去了沉重的鳳冠。燭光下,她的臉色在濃重的鉛粉掩蓋下,依舊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灰敗與疲憊。白日里紫宸殿的羞辱、羅崇勛的慘死、新政的雷霆……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神經。

一名心腹老太監幾乎是用爬的姿勢,從殿外悄無聲息地挪了進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恐:“娘娘……娘娘!不好了!殿前司……殿前司狄青,帶著大隊重甲班直,殺氣騰騰地沖出宮去了!方向……好像是……金水河!”

“什么?!”劉娥猛地從榻上站起,寬大的袍袖帶倒了案幾上一個精美的汝窯瓷瓶,啪嚓一聲摔得粉碎!她顧不得這些,鳳眸圓睜,死死盯著那太監:“金水河?他去金水河做什么?!狄青奉了誰的旨意?!”

“奉……奉的是陛下的虎符!殺氣騰騰,見人就殺的模樣!”太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還有……皇城司那邊也瘋了,所有察子都撒了出去,把八王府和曹樞密副使的府邸……圍得跟鐵桶似的!”

劉娥身體猛地一晃,下意識地扶住身邊的鳳榻靠背才穩住身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金水河……八王府……曹利用……

她瞬間明白了!

趙禎!那個孽障!他不僅撕碎了她的簾幕,斬殺了她的心腹,如今更是直接揮動屠刀,砍向她賴以生存的根基!他竟敢……竟敢直接對宗室親王和樞密重臣動手?!

“好……好一個狠毒的孽障!”劉娥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尖銳扭曲,保養得宜的面孔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變形,如同厲鬼,“他這是要趕盡殺絕!是要把哀家……徹底逼上絕路!”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夜梟啼鳴般的暗號聲。

劉娥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絲異芒。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滔天恨意,對那心腹太監厲聲道:“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內殿!”

“是……是!”太監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內殿的窗戶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吱呀聲,一道如同壁虎般靈活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入殿內,跪伏在地,聲音壓得極低:“啟稟娘娘,八王爺密信!”

黑影呈上一枚小小的、密封的蠟丸。

劉娥一把抓過,指甲用力一掐,捏碎蠟丸,里面是一卷薄如蟬翼的素絹。她迅速展開,借著搖曳的燭火看去。

絹上只有一行細小的、如同蚊足般的字跡,卻讓劉娥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那上面清晰地寫著:

“金水河事泄,趙禎已遣狄青雷霆圍剿!吾之死士恐難保全!事急矣!請娘娘即刻決斷!或助吾等困獸一搏,或……玉石俱焚!”

字跡倉促,力透絹背,透露出寫信者刻不容緩的驚惶與瘋狂!

劉娥死死攥著那薄薄的絹片,指節因用力而慘白,身體因巨大的沖擊和抉擇而微微顫抖。助他們一搏?那無異于將自身徹底綁上謀逆的戰車,再無退路!玉石俱焚?趙元儼這是在威脅她!威脅她若不施以援手,便要將她暗中支持、甚至可能參與策劃的勾當徹底抖落出來!

殿外,那隱隱的、象征著殺伐的沉重腳步聲似乎更近了。殿內燭火搖曳,將劉娥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屏風上,那影子扭曲著,如同在深淵邊緣瘋狂掙扎的鬼魅。

她死死盯著絹片上那行字,眼中翻騰著驚濤駭浪般的復雜情緒——憤怒、怨毒、恐懼、不甘……最終,這些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被一股更深的、屬于權力動物本能的冷酷所覆蓋。

她猛地將手中的絹片湊近旁邊的燭火!

火苗貪婪地舔舐上那薄絹,瞬間將其吞噬,化作一小撮迅速飄散的灰燼。

劉娥看著那點灰燼徹底消失,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只剩下一種冰封般的死寂。她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對著那跪伏的黑影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寒意:

“告訴趙元儼……”

“哀家……愛莫能助。”

“他若真念著幾分‘母子情誼’……”劉娥的嘴角緩緩扯起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眼中是徹底拋棄后的冰冷決絕,“……就替哀家,好好‘教導’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吧!”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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