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上，是天道宮。

此地無日月，無星辰，唯有億萬法則之光如河川般靜靜流淌，交織成宮殿的輪廓，莊嚴，宏大，且寂寞。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常自在在一張由“因果律”線條編織成的躺椅上悠悠轉醒。

他伸了個懶腰，周遭的法則之光都跟著一陣晃蕩，像是信號不良的燈管。

“唉，又開機了。”

一聲輕嘆，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宮殿里。這便是此方宇宙至高無上的主宰——天道，常自在，每日“上班”打卡的第一句話。

作為天道，他的工作內容理論上包羅萬象：掌管陰陽輪轉，維持五行平衡，裁定眾生命數，降下天劫以示威嚴……

但在常自在看來，這些都是屁話。

他的目光投向宮殿中央懸浮的一面巨大光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瀑布般刷新，標題是——《宇宙年度運營成本與情緒能量轉化報告》。

看著那紅得發紫的“能量赤字”指標，常自在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上個紀元為了收割那點負面情緒，又是降下魔星，又是挑起正魔大戰，打得天崩地裂，結果呢？KPI是勉強達標了，可宇宙的損耗也太大了。”

他內心瘋狂吐槽：“修復世界壁壘要能量，重塑地脈要能量，連給那些氣運之子刷新奇遇都要能量……這買賣，虧本。”

尤其是那個叫“第一序列”的初代文明，想當年他傾注了多少心血，結果……

算了，不提也罷。舊傷隱隱作痛。

從那以后，常自在就悟了。

有為，必有漏。管得越多，錯得越多。最好的管理，就是不管理。

“無為而治，道法自然嘛。”他一本正經地為自己的懶惰找到了至高無上的理論依據。

他的視線在光幕上掃來掃去，像個試圖從服務器后臺找出哪個進程最占內存的網管。

很快，他鎖定了一個常年高亮運行的系統——【萬物生靈點化系統】。

“就是你，耗能大戶。”常自在撇了撇嘴。

這個系統負責在機緣巧合之下，讓山石草木、飛禽走獸開啟靈智，踏上修行之路。這本是為世界增加多樣性的好事，但常自在覺得，這玩意的性能有點過剩了。

“什么精細化點化，什么靈智開啟度100%，太浪費了。”

他伸出手指，在光幕上劃拉了幾下，找到了該系統的性能調節滑塊。

滑塊的一端是“高精度模式”，另一端是“節能模式”。

常自在毫不猶豫，捏住滑塊，一把就給拉到了最底端。

“好了，”他滿意地拍了拍手，“以后隨緣點化，悟多悟少，看你們自己的造化。這叫‘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給萬物留下一線生機，也給我自己留下一線清凈。”

做完這一切，他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重新拿起一本不知哪個凡人寫的游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至于那個被他調到最低性能的系統，會給下界帶來什么，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能出什么事？無非是少幾個妖怪，或者多幾個傻子唄。

……

下界。青牛村。

農夫王狗蛋正蹲在自家的菜地里，唉聲嘆氣。

他看著眼前這根剛拔出來的蘿卜，滿臉愁容。

這蘿卜長得是真好，白白胖胖，個頭足有尋常蘿卜的兩三倍大，一看就是個“蘿卜王”。

可問題是，它剛才好像……說話了？

王狗蛋揉了揉耳朵，以為是自己干活累了，出現了幻聽。他拎起蘿卜，準備往筐里扔。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迷茫，又充滿一絲哲學思辨意味的聲音，清晰地從蘿卜上傳來：

“我悟了，但沒完全悟。”

“啪嗒。”

王狗蛋手里的蘿卜掉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根白胖的蘿卜，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蘿卜被摔了一下，似乎更迷茫了，它身上的泥土簌簌落下，圓滾滾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半圈，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繼續喃喃自語：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是該被紅燒，還是該被清燉？”

王狗蛋：“……”

他活了三十年，見過旱，見過澇，就是沒見過自家地里的蘿卜會思考自己的烹飪方式。

就在一人一蘿卜相對無言，陷入某種詭異的沉默時，一道青色劍光從天邊劃過，悄無聲息地懸停在了菜地上方。

劍上站著一位面容剛毅、眼神銳利的中年道人。他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色道袍，袖口用金線繡著兩個古字——“天理”。

天理會會長，李正道。

他本是路過此地，卻忽然心有所感，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怪異的法則波動。

這波動不帶任何邪氣，卻……不合常理。

仿佛有人在天地這本嚴謹的法典上，隨意涂抹了一筆，弄出了一個不該存在的錯字。

他循著波動落下，便聽到了那句讓他道心都為之震顫的話。

一個蘿卜，在問道。

李正道的表情先是震驚，隨即轉為一種出離的憤怒。

荒謬！

簡直荒謬絕倫！

萬物有靈，各安其命，乃是天道至理！人言人語，獸有獸言，蔬菜，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土里，等著被吃！

這蘿卜開口，擾亂的是綱常，顛覆的是倫理，動搖的是整個修仙界的根基！

“此非天道之功，實乃天道之過！”

李正道面色凝重，看著那根還在糾結自己宿命的蘿卜，一個念頭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

他要為這方錯亂的天地，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