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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華直言

  • 紹武興隆
  • 少之逸河
  • 4077字
  • 2025-07-17 12:49:23

當朱既正踏入文華殿的門檻時,撲面而來的不是檀香龍涎,而是一股混雜著舊書卷墨跡與木建筑年深日久味道的獨特氣息。這處由原福建布政使司吏科房改造而成的臨時“宮殿”,處處透著權宜之計的窘迫和實用主義者的精打細算。

殿宇不高,原衙門結構的梁柱依稀可見,只是用明黃布幔稍作掩飾。幾處修補痕跡新近刷上的桐油在昏暗燭光下反著微亮,反而更顯出木質本身的粗糙。殿內陳設簡單得近乎清寒,除了主位龍椅(形制更像加了黃緞墊的太師椅)和一張堆滿文牘的御案,并無太多彰顯帝王氣派的陳設。侍從寥寥無幾,幾個面皮白凈卻衣著簡樸的宦官垂手侍立在角落,若非那微微躬身的姿態和身上制式的宮監服飾,幾與尋常仆役無異。

朱既正斂容肅步,走到御案前行禮如儀:“臣弟聿鐭,參見陛下。”他這具身體雖是宗室皇弟之尊,在系統賦予的這段身份里,也需嚴格遵守此時的君臣之禮。

“皇弟不必多禮,快起來。”龍椅上的朱聿鍵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疲憊。他確實顯出了不同于昔日弘光皇帝的勤勉——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各地軍報、請餉文書、彈劾折子……層層疊疊,小山似的壓迫著這個剛坐上龍椅不久的新帝。一支快要燃盡的燭臺上淌下的燭淚,凝固在青銅底座邊緣,無聲訴說著主人熬夜辦公的事實。隆武帝的面容清癯,眼眶下有明顯的青影,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不甘沉淪的決絕火焰。

他放下手中的朱筆,隨意端起手邊一個已經沒了熱氣的青瓷茶盞,淺啜了一口微涼的茶水。“昨日冊封大典上,見皇弟面色有異,甚是憂慮。”隆武帝的聲音充滿真誠,沒有絲毫作偽,“國事艱難,骨肉為輕,然你我兄弟血脈相連,豈能無視?朕已命太醫院左院判并其高徒二人,今日便去你府中住下,悉心調養,直到你氣色恢復如常。萬勿推辭。”

朱既正心中微動,這位歷史上以剛正卻不幸而著稱的帝王,至少在關心兄弟上頗為用心。他再次躬身:“陛下隆恩,臣弟感激涕零。勞陛下記掛,實乃小事,不敢驚動太醫……”“誒,”隆武帝揮揮手打斷他,“朕意已決。你身體安泰,亦是社稷之福。何況,今日召你來,尚有一事要議。”他頓了頓,目光在堆積的奏疏上掃過,露出一絲苦笑與不易察覺的窘迫,“按祖宗法度,朕既登大寶,唐王爵位……理應由皇弟承繼。然……”他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敲著扶手,“眼下這殘破局面,江山萬里,幾無寧土,倉廩空乏,軍費尚無所出。朕……朕一時竟難以尋得一處安穩、富庶之土為皇弟開藩立府。心中每每思及,甚感愧咎。”

機會來了!朱既正敏銳地捕捉到隆武帝話語中的那份沉重與無奈,這正是“諫言”任務的關鍵切入點。

“皇兄此言,令臣弟惶恐!”朱既正的聲音陡然拔高,神情激動中帶著無與倫比的懇切,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向龍椅上的兄長,“值此乾坤板蕩、神器蒙塵之際,皇兄力挽狂瀾于即倒,扶社稷于將傾,已是千難萬險!身為臣弟,恨不能為皇兄分憂于萬一,豈敢有絲毫怨懟之心?至于封地之事,皇兄更無需介懷!即便能在福建尋得一隅之地予臣弟,不過是仰人鼻息,徒占虛名,能得幾何實利?”他刻意頓了頓,加重語氣,“更者,福建并非久安之所!”

最后一句,清晰地砸在略顯空曠的殿堂里,帶起一絲回音。隆武帝臉上的溫和瞬間凝固了,眼神驟然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寒刃。他緊緊盯著朱既正,仿佛要從這位平日低調的弟弟臉上,找出說這話的深意。

幾息沉默。氣氛驟然變得凝滯,連角落侍立的宦官都下意識地將頭垂得更低。

隆武帝終于輕輕揚手,對著左右:“你們都下去,殿門外守著,無召不得入內。”

侍立的心腹宦官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厚重的殿門被輕輕掩上,隔絕了內外。文華殿內,只剩下君臣兄弟二人。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在粗陋的墻面上,顯得影影綽綽,又透著一絲孤寂。

“皇弟,”隆武帝的聲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靜,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方才所言,福建非久安之所……可有據否?”他緩緩靠向椅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扶手,目光如炬,試圖穿透朱既正眼神的表象。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關心兄弟身體的兄長,而是一位在絕境中苦苦支撐的君王,任何一個可能影響大局的消息,都足以令他神經緊繃。

朱既正深吸一口氣,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他迎著隆武帝銳利的目光,言辭清晰而懇切:“并非臣弟危言聳聽,乃是憂心如焚。皇兄請想,方今敵虜兇焰滔天,席卷江北,江南半壁亦是危如累卵。浙東魯王軍依托錢塘江天險,據報尚能與北兵相持。然……”他語氣一轉,帶著歷史的沉重,“昔歲長江天塹,號稱雄于天下,然虜寇自瓜洲渡江如履平地,揚州十日,南京淪陷,猶在眼前!區區錢塘江,其長其險,比之長江若何?一旦上游生變,或虜得舟師水師,浙東之師能否久拒?臣弟深表憂慮。”

他清晰地看到隆武帝的眉頭鎖得更緊,放在扶手上的指節微微發白。這些都是隆武朝廷不愿面對卻又不得不思考的殘酷現實。

“若浙東有失,”朱既正聲音更加低沉,每一個字都敲在隆武帝的心上,“北兵鐵蹄所指,必是我福建八閩之地!鄭……”他頓了一下,還是念出了那個敏感的名字,“鄭氏雖擁重兵于海上,于陸路依托仙霞、分水諸關隘,然自保或有余,若要他們真正傾力出關北進,擊破北虜精銳于境外,阻敵于千里之外……皇兄,此非臣弟妄加揣測。軍國大事,不可不慎之又慎!”

他停頓片刻,殿內只剩下燭心燃燒的噼啪微響。隆武帝的面色在燭光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既有對未來的憂懼,又似乎因被點破心事而生出難言的隱痛。他何嘗不知鄭氏一門的心思?不過是倚仗著鄭氏的財力和水師,勉強維系住這點殘山剩水罷了。

朱既正知道,那最關鍵、也最危險的一句話,此刻必須出口。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所有勇氣,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字字千鈞:

“陛下……恕臣弟斗膽。當此非常之時,陛下更要……慎防‘奇貨可居’之故技重演啊!”

“奇貨可居”四字一出,如同驚雷炸響在隆武帝心頭!

這典故,源于戰國時巨商呂不韋以落魄秦國王孫異人為“奇貨”進行政治投機,最終掌控朝局。朱聿鐭(既正)以此借喻鄭芝龍、鄭鴻逵擁戴隆武帝登基,其所圖為何?真為匡扶社稷?抑或是將這位宗室親王當作一件待價而沽的“奇貨”,試圖利用大明殘存的號召力,行擁兵自重甚至將來待價而沽之事?

隆武帝朱聿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朱既正這番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而冷酷地劃開了籠罩在福建小朝廷表面的溫情面紗,直指殘酷的權力本質。這位新登基的皇帝并非愚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處境之尷尬。在福州,在鄭氏兄弟的勢力范圍中心,他所謂的天子威嚴,極其脆弱。鄭鴻逵掌控兵權,鄭芝龍掌握著海貿命脈與源源不斷的金錢(這是朝廷運轉和軍隊給養的根本!),離開鄭氏兄弟,他這個皇帝的命令恐怕連行宮都出不去。

震怒、難堪、被人窺破心事的狼狽……種種情緒在隆武帝眼中急速閃過,最終沉淀下來,化成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重悲哀和深深的無力感。他猛地閉上了眼睛,下頜線緊繃,放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硬木攥碎。良久,他才緩緩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無奈和一絲悲涼。

“皇弟……今日所言……”他的聲音喑啞,透著一股巨大的疲憊,“皆是為社稷深謀遠慮之語。”他無法反駁,因為這些猜測哪怕只有一半屬實,也足以致命。“只是……”他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眼下,時局如斯……還需……從長計議。掣肘之處甚多,非倉促可定。朕……心中自有分寸。”

這話已經是作為皇帝能給出的最明確的回應——他聽進去了,他清楚其中的風險,但此刻,他無能為力,這枚帶著砒霜的蜜糖,他只能含血吞下,以待轉機。

殿內再度陷入沉寂,只聞隆武帝略顯粗重的呼吸聲。朱既正知道自己點到了最關鍵的痛處,但同時也觸及了皇帝此刻無力的底線,適可而止是明智之舉。

果然,過了半晌,隆武帝似乎耗盡所有心力,疲憊地揮揮手:“皇弟今日一席話,耗神費力,恐于病體不利。且回去好生休養吧,勿負朕意。太醫院的人,稍后便到。”

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什么,語氣稍緩,帶著一絲作為兄長的溫情與期許:“至于承繼唐王爵位的儀典,禮部已在籌措,雖簡略,也應有之規制,皇弟也需做些準備。另外……”他目光掃過書案一角堆積如山的典籍,示意貼身太監,“將朕從南陽藩邸帶來的那幾箱書冊——特別是關于屯田、水利、鹽政、吏治之書——送到唐王府上。皇弟昔年就學,素有聰慧之名,如今閑暇,更應多讀書,參研治國平天下之道,將來……或有臂助。”

這既是委婉的安撫,也是一種隱晦的暗示和期望。隆武帝并非真認為朱既正這個弟弟現在能幫上什么大忙,但在絕境中,任何一點潛在的力量都值得培養,哪怕只是埋下一顆種子。同時,贈送這些藩邸舊藏,特別是涉及具體治理經驗的實用書籍,本身也是一種信任和親近的表現。

【系統提示:諫言皇兄(隆武帝)任務已完成。】

【任務評價:深入剖析形勢,精準點破核心矛盾,雖暫未促成即刻改變,但引發隆武帝深層思考與共鳴。建議點:1.暗示清軍南下風險及浙江必失之可能性:100%(觸發后續‘福建危局’任務鏈前置)。2.點破鄭氏集團潛在投機性與操控意圖:80%(觸發后續‘鄭氏對策’任務鏈前置)。】

【成果:隆武帝信任度+15(當前:65/100),隆武帝好感度+5(當前:50/100)。隆武帝部分藏書(側重政治、經濟、地方治理)所有權已轉移。】

【提示:因本次關鍵對話完成,激活團隊其他成員(陳應鵬、何其鍇、程從武)當前任務鏈查看權限。請與團隊盡快協調,規劃下一階段目標。】

朱既正看著系統光屏上的提示,心中并無多少喜悅。這第一步走得驚險,看似完成了任務目標,提升了信任和好感度,但并未能撼動鄭氏集團這塊壓在隆武朝廷頭上的巨石分毫,反而可能引來了更大的猜忌(尤其是對鄭氏而言)。他恭敬行禮:“陛下深恩,臣弟銘記于心。必當用心研讀圣賢道理,不負圣望。陛下為國操勞,萬請珍重龍體,臣弟告退。”

走出那樸素得令人心酸的文華殿,初夏的陽光灑滿庭院,有些刺眼。身后那座代表著此刻大明王朝最高權力的建筑,更像一個在巨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舟。朱既正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那位困坐其中的皇帝,其處境之艱難,前途之渺茫,遠比后世史書上描述的只言片語沉重千百倍。

他心中默念:“鄭家……下一步該怎么辦?還有時間嗎?”緊迫感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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