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的官道比云州府的驛道寬闊許多，卻也荒涼得多。車輪碾過碎石的脆響在曠野中回蕩，兩側是連綿起伏的丘陵，枯黃的野草沒過馬蹄，偶爾能看到野兔驚惶逃竄的身影。
林縛掀開車簾，望著天邊盤旋的蒼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血珠——這是血無常骨杖上的那顆血珠，經過三日煉化，已褪去邪異的血色，變成一顆通體漆黑的珠子，里面封存著血無常的部分記憶碎片，只是太過駁雜，暫時無法解讀。
“師哥，李大哥說前面有片古林，我們要從那里穿過去嗎？”陳石湊過來，手里拿著塊烤得金黃的妖獸肉，是李長風昨日獵殺的“迅狼”，肉質鮮嫩，帶著淡淡的靈力。
林縛接過肉干，點了點頭：“地圖上說，迷霧古林是通往斷仙崖的必經之路，穿過這片林子，就能抵達東域的‘天風城’，那里有前往極北的傳送陣。”
他看向不遠處騎馬而行的李長風，這位白衣公子正哼著小調擦拭長劍，陽光下，流云劍法的劍穗隨風飄動，絲毫不見旅途勞頓。而另一側的馬車里，蘇沐雪偶爾會掀起車簾透氣，冰藍色的眸子掃過四周，顯然在警惕著什么。
這三日來，三人已漸漸熟絡。李長風出身蒼梧縣李家，雖是世家子弟，卻毫無驕矜之氣，為人灑脫，劍法精妙，據說曾單劍斬殺過筑基境妖獸；蘇沐雪則性子清冷，話語不多，卻心思縝密，對東域的風土人情了如指掌，尤其是對各種妖獸的習性如數家珍，幫他們避開了不少麻煩。
“林兄，”李長風策馬靠近，“前面就是迷霧古林了，那地方邪乎得很，據說進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出不來，連筑基境修士都不敢輕易深入。”
“哦？有什么講究？”林縛問道。
“那林子里常年彌漫著瘴氣，能迷惑人的心智，”李長風壓低聲音，“而且據說里面有‘噬魂藤’，專吸修士的靈力和魂魄，最是難纏。”
蘇沐雪的馬車也放慢速度，她的聲音傳來：“不止這些。古林深處有座廢棄的祭壇，是千年前血影教祭祀的地方，里面封印著一頭兇獸，每逢月圓之夜就會蘇醒，連金丹境修士都忌憚三分。”
林縛眉頭微皺：“既然如此危險，就沒有別的路可走嗎？”
“有是有，”李長風苦笑，“但要繞三千里路，至少多花半個月時間。而且繞道要經過‘黑沙域’，那里是馬賊的地盤，比迷霧古林好不了多少。”
林縛沉吟片刻，目光看向西方——血影教的人說不定正在趕來的路上，拖延時間對他們不利。
“就走迷霧古林。”他做出決定，“小心些便是，未必會遇到危險。”
李長風和蘇沐雪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他們也知道時間緊迫。
午后時分，一行人抵達迷霧古林邊緣。
眼前的林子與尋常森林截然不同，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樹干上覆蓋著墨綠色的苔蘚，空氣中彌漫著淡紫色的瘴氣，吸入一口便覺頭暈目眩。林口豎著塊殘破的石碑，上面刻著“生人勿進”四個大字，字跡早已模糊，卻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都戴上這個。”蘇沐雪從馬車上拿出幾個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醒神草”，“能暫時抵擋瘴氣的侵蝕。”
林縛接過香囊，掛在陳石脖子上，又給自己和福伯各掛了一個。醒神草散發著清冽的香氣，果然驅散了頭暈感。
“福伯，您和馬車就在這里等著，”林縛道，“我們穿過林子后會派人回來接您。”古林太過危險，帶著福伯只會拖累他們。
福伯知道輕重，點了點頭：“少館主萬事小心，老奴就在這里守著。”
林縛、陳石、李長風和蘇沐雪四人進入古林，剛走沒幾步，身后的陽光就被完全遮擋，四周瞬間暗了下來，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遠處傳來的不知名獸吼。
古林里異常安靜，連蟲鳴鳥叫都沒有，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讓人頭皮發麻。
“跟緊點，別走散了。”林縛提醒道，運轉靈力將感知提升到極致。他能感覺到，周圍的樹木似乎在移動，路徑在不斷變化，顯然是瘴氣造成的幻境。
蘇沐雪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這是‘定魂玉’，能破除低級幻境，跟著光走就不會迷路。”
四人順著玉佩的光芒前行，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纏繞在樹上的紫色藤蔓——那就是李長風說的噬魂藤，藤蔓上的倒刺閃爍著幽光，顯然帶著劇毒。
走了約一個時辰，陳石突然指著前方：“師哥，你看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的空地上，散落著數十具白骨，骨頭上還殘留著黑色的爪痕，顯然是被妖獸襲擊致死。白骨堆旁，有個半掩的包裹，里面露出幾卷玉簡。
“小心點。”林縛示意大家停下，獨自上前查看。那些白骨年代久遠，卻并未腐朽，顯然是被某種力量護住了。他撿起一卷玉簡，上面記載著一些基礎劍法，字跡潦草，像是臨死前刻下的。
“是以前誤入古林的修士留下的。”李長風也走了過來，檢查著白骨，“看爪痕像是‘暗影豹’留下的，那是種擅長隱匿的妖獸，能融入陰影中偷襲，至少是煉氣境九層的實力。”
就在這時，蘇沐雪突然低喝一聲：“小心！”
她玉指一點，一道冰墻瞬間擋在陳石身前。
“嗤！”
一道黑影撞在冰墻上，發出刺耳的響聲。眾人定睛一看，竟是頭體型如貓的豹子，通體漆黑，只有眼睛是血紅色的，正是暗影豹！
“不止一頭！”林縛厲喝，斬靈刀瞬間出鞘，刀光橫掃而出。
“噌噌噌！”
五道黑影從樹上躍下，圍攻過來，速度快得只留下殘影。
“蘇姑娘護著陳石！”李長風長劍出鞘，劍光如練，迎上兩頭暗影豹，“林兄，我們各分兩頭！”
“好！”林縛刀勢展開，金色刀芒將兩頭暗影豹籠罩。這些妖獸速度雖快，靈力卻遠不如血影教修士精純，對他構不成威脅。
“破山刀——驚鴻！”
刀光一閃，一頭暗影豹被劈成兩半，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帶著刺鼻的腥氣。另一頭暗影豹趁機從背后偷襲，利爪帶著風聲抓向林縛后心。
林縛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反手一刀，精準地劈在它的爪子上。
“嗷嗚！”
暗影豹慘叫一聲，爪子被劈斷，轉身就想逃。
林縛豈能放過它？腳下“隨風步”展開，瞬間追上，一刀刺穿了它的心臟。
另一邊，李長風也解決了對手，流云劍法飄逸靈動，劍劍封喉，兩頭暗影豹很快倒在血泊中。
“搞定了？”李長風擦了擦劍上的血，喘了口氣。
“嗯。”林縛點頭，目光卻看向古林深處，“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這片古林太過安靜，這些暗影豹的襲擊，像是在阻止他們繼續深入。
蘇沐雪的定魂玉突然劇烈閃爍起來，光芒忽明忽暗：“不好，幻境在增強！我們可能靠近祭壇了！”
她話音剛落，周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來，參天古木變成了猙獰的鬼爪，瘴氣化作一張張痛苦的人臉，嘶吼著撲來。
陳石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著蘇沐雪的衣角：“蘇姐姐……我怕……”
“別怕，是幻境。”蘇沐雪將定魂玉塞到他手中，“握緊這個，別睜眼！”
李長風也有些頭暈目眩，連忙運轉靈力抵抗：“這幻境好強！比之前遇到的厲害多了！”
林縛卻不受影響，《萬武噬靈訣》自動運轉，將侵入體內的幻境之力吞噬化解。他看向古林深處，那里隱約有座石質建筑的輪廓，正是蘇沐雪說的祭壇！
“祭壇在那邊！”林縛指著方向，“幻境的源頭應該就在那里，打破它就能恢復正常！”
他上前一步，剛想動身，腳下突然傳來一陣拉扯感。低頭一看，不知何時，無數黑色的藤蔓纏住了他的腳踝，正是噬魂藤！藤蔓上的倒刺刺破了他的皮膚，正貪婪地吸收著他的靈力。
“小心腳下！”林縛提醒道，同時運轉靈力，金色光芒從體內涌出，灼燒著噬魂藤。
“滋滋！”
噬魂藤發出痛苦的嘶鳴，迅速縮回地下。
但更多的藤蔓從四面八方涌來，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將他們包圍。
“這些藤蔓怕火！”李長風一劍劈斷纏來的藤蔓，大喊道，“蘇姑娘，能用法術嗎？”
蘇沐雪玉指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無數火球憑空出現，砸向藤蔓：“只能維持片刻，我們快沖出去！”
火球灼燒著藤蔓，暫時打開了一條通道。林縛抱起陳石，李長風護著蘇沐雪，順著通道向祭壇方向沖去。
藤蔓在身后緊追不舍，如同活物般扭動著，發出刺耳的嘶鳴。
越靠近祭壇，幻境就越強烈，周圍的景象不斷變化，時而變成刀山火海，時而化作親人的臉龐，誘惑著他們停下腳步。
“別被幻境迷惑！”林縛大喝一聲，斬靈刀刀芒暴漲，劈開眼前的幻象，“跟著定魂玉的光芒！”
眾人咬緊牙關，抵抗著幻境的侵蝕，終于沖到了祭壇前。
這是座殘破的石壇，高約三丈，由黑色巨石砌成，上面刻滿了血色符文，散發著濃郁的邪氣。祭壇中央有根石柱，上面捆綁著一具干枯的尸體，尸體上插著七根骨釘，顯然是被當作祭品處死的。
“就是這里！”蘇沐雪指著石柱，“符文的力量來自這具尸體，毀掉它就能破除幻境！”
林縛沒有猶豫，斬靈刀帶著金芒劈向石柱。
“鐺！”
刀身砍在石柱上，竟被彈了回來。石柱上的血色符文突然亮起，那具干枯的尸體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吼——！”
尸體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七根骨釘同時爆發出紅光，一股恐怖的氣息從尸體上散發出來，竟達到了筑基境五層的水準！
“是被封印的兇獸！”李長風臉色慘白，“它被我們驚動了！”
尸體掙脫骨釘的束縛，從石柱上跳下，干枯的手臂抓向最近的陳石，指甲烏黑，帶著劇毒。
“找死！”林縛目眥欲裂，將陳石推開，同時運轉《萬武噬靈訣》，金色靈力瘋狂涌入斬靈刀中。
“萬武變——崩！”
他再次動用秘法，氣息瞬間暴漲，一刀劈在尸體身上。
“噗！”
尸體被劈得倒飛出去，撞在石壇上，卻很快爬了起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東西殺不死！”蘇沐雪急道，“它是靠符文的力量維持形態的，必須毀掉祭壇！”
林縛看向石壇上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正在不斷閃爍，顯然是在為尸體提供能量。他深吸一口氣，對李長風道：“李兄，幫我擋住它！”
“好！”李長風劍勢展開，死死纏住尸體。
林縛縱身躍上祭壇，斬靈刀刀芒凝聚，對準符文最密集的地方劈下。
“轟！”
石壇劇烈震顫，血色符文黯淡了幾分，尸體的動作也遲滯了一瞬。
“再來！”林縛咬緊牙關，又是一刀劈下。
就在這時，尸體突然擺脫李長風的糾纏，化作一道黑影撲向林縛，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
“林兄小心！”李長風大喊，卻來不及救援。
千鈞一發之際，蘇沐雪突然擋在林縛身前，玉手按在尸體胸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冰封千里！”
“咔嚓！”
寒氣從蘇沐雪手中爆發，瞬間將尸體和她自己一起凍住，形成一座巨大的冰雕。
“蘇姑娘！”
“蘇姐姐！”
林縛和李長風同時驚呼。
被冰封的尸體瘋狂掙扎，冰雕上布滿了裂痕，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快！毀掉符文！”冰雕里傳來蘇沐雪虛弱的聲音。
林縛眼中含淚，不再猶豫，將體內所有靈力注入斬靈刀中，使出了破山刀的最終奧義。
“破山刀——萬武歸宗！”
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領悟，刀光化作一條金色巨龍，咆哮著沖向石壇上的符文。
“轟隆！”
巨響過后，血色符文徹底熄滅，石壇轟然倒塌。
被冰封的尸體失去能量來源，漸漸化作飛灰。蘇沐雪也力竭倒下，被李長風及時扶住。
幻境消失，噬魂藤也縮回了地下，迷霧古林終于恢復了平靜。
林縛走到蘇沐雪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氣：“還有氣，只是靈力耗盡昏迷了。”他從懷中掏出療傷丹藥，喂她服下。
李長風看著倒塌的祭壇，心有余悸道：“總算……搞定了。”
陳石也跑了過來，看著昏迷的蘇沐雪，小聲道：“蘇姐姐好勇敢。”
林縛點了點頭，心中對這位清冷的女子多了幾分敬佩。若非她舍身相護，后果不堪設想。
他看向古林深處，那里的瘴氣正在散去，露出一條清晰的路徑。
“休息片刻，我們盡快穿過古林。”林縛道，“這里不宜久留。”
李長風點頭，將蘇沐雪抱到一棵樹下休息。
林縛坐在地上，運轉《萬武噬靈訣》恢復靈力，同時拿出那顆血珠——剛才激戰中，血珠似乎吸收了些祭壇的邪氣，變得更加活躍了。
他嘗試著將靈力注入血珠，血珠突然爆發出紅光，一段殘缺的記憶碎片涌入他的腦海：
……血煞谷……祭壇……血神即將蘇醒……需要噬靈道體的精血……萬武仙宗的殘部在斷仙崖……守護……鑰匙……
記憶碎片斷斷續續，卻讓林縛心中劇震。
血影教果然在謀劃著什么大事，而且萬武仙宗還有殘部！
他握緊血珠，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他都必須盡快趕到斷仙崖！
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灑下，照亮了古林深處的路徑。不久后，蘇醒的蘇沐雪與眾人匯合，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卻已無大礙。
四人再次踏上旅程，身影漸漸消失在古林的盡頭。
迷霧古林的危險已經過去，但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前往斷仙崖的第一道考驗。
更嚴峻的挑戰，還在前方等著他們。而血影教的陰影，也從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