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皎莞爾，耳邊回響起小道童那小大人般的語氣，覺得分外趣致。

“隨他去吧。”

明皎抬手打發(fā)了何大順。

這時，一名發(fā)須花白、身形干瘦的青衣老道自道觀門口迎了上來。

兩手相疊，抱拳呈太極狀，施了個道家的拱手禮。

“貧道玄鶴見過幾位善信。”

“請這邊走，貧道先領(lǐng)幾位善信去三清殿上香。”

那青衣老道率先走過高高的門檻，給明家女眷領(lǐng)路。

觀內(nèi)古木參天，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氣氛莊嚴(yán)。

偶爾有三兩只貓兒在人群中、花木間穿行而過，引得人左顧右盼，忍俊不禁。

在三清殿上了香后，太夫人與常氏隨那老道去法堂聽觀主講經(jīng)，打發(fā)幾個姑娘家。

“你們仨去玩吧，求符也好，上香也罷，切記不許出觀。”

“還有，午時前務(wù)必到妙香亭。”

“別遲了。”

最后三個字是常氏說的，明皎心中有數(shù)了：看來是定在午時與謝家人相看。

送走了太夫人與常氏，明昭眉飛色舞地問：“大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月老祠求姻緣符嗎？”

“你們?nèi)グ伞！泵黟ㄐα诵Γ拔蚁肴ヒ惶瞬亟?jīng)樓。”

明昭一聽到什么經(jīng)啊書啊，就頭疼，拉上明曉一溜煙地走了。

只丟下一句話：“大姐姐，你慢慢看。”

明皎失笑。

轉(zhuǎn)頭，她就喚住了一名恰好經(jīng)過的少年道士：“道長，你可曾見過一個叫阿遲的小道長？”

她一邊說，一邊用右手比了個高度，“他大概這么高，眼睛大大的，時常拿了個龜殼。”

“善信說的是不遲道長啊。”少年道士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指了個方向，“他剛才應(yīng)該在慈航殿。”

可惜，等她趕到慈航殿時，卻撲了個空，便又找人問了。

——“不遲道長啊，他去真武殿了。”

——“我剛才好像在羅公塔看到他了。”

——“你來晚了一步，他剛?cè)ダ鬃娴盍恕！?

“……”

她一路問，一路走，也不著急，在觀內(nèi)慢慢轉(zhuǎn)悠著。

拐過九曲十八彎，她尋了一炷香時間，終于在后花園的假山旁看到了一只綠幽幽的團(tuán)子，正趴在一塊假山石上，頂著那圓滾滾的丸子頭拱啊拱的。

“小阿遲，你這是在干嘛？”明皎湊過去與他搭話。

“小聲點(diǎn)！”小明遲做了個“噓”的手勢，頭也不抬，壓著嗓門說，“別嚇到‘他’了。”

明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假山的另一邊，傳來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其間夾雜著少女的喊聲。

“四表哥，等等我！”少女的聲音嬌滴滴的，帶著幾分哀求，“聽我把話說完……”

“表妹，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少年好聲好氣地勸，“回去吧。”

表妹哀哀戚戚道：“你既然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為什么還要去見別人？”

“表哥，我從小只喜歡你一個。”

“云舒，我只把你當(dāng)妹妹。”少年無奈道，清朗的聲音中含著一絲無力。

那叫云舒的少女竟“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嘶聲喊道：“我不想當(dāng)你的妹妹，我想當(dāng)你的妻子！”

假山后的明皎覺得這戲碼實在不適合一個五歲的小孩兒聽。

她學(xué)著明遠(yuǎn)的樣子，一把揪住小團(tuán)子后頸，與他咬耳朵：“你躲在這里聽人墻角？”

小團(tuán)子漲紅了小臉，忙不迭否認(rèn)：“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他才沒有偷聽呢！

小團(tuán)子還想說什么，但那對少年少女的說話聲漸漸近了。

明皎紋絲不動，她一向不怕事。

小團(tuán)子卻急了，一把拉起明皎的手，一邊說著“跟我來”，一邊往右手邊的假山洞里躲……

“誰？”假山另一邊的少年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警覺地?fù)P聲喊了出來，“是誰躲在哪里？”

那兩人的腳步聲加快，眼看就要繞過假山往這邊走來。

小團(tuán)子急得滿頭大汗，拉著明皎腳下生風(fēng)地往黑黢黢的假山洞里走。

與此同時，一陣輕微的“簌簌”聲響起。

一只翠綠的鳥兒拍著翅膀從明皎與明遲的頭頂飛過，嘴里高亢地喊著：“別抓鳥！別抓鳥！”

那對少年少女與那只翠鳥撞了個正著，皆是一愣。

云舒松了口氣：“原來是只鸚鵡啊。”

“我不是鸚鵡！”那只鸚鵡停在了假山上，脆生生地說道，“我是‘啾啾’！”

“這只鸚鵡真是可愛。”云舒一把想捏住少年的袖口。

少年卻是側(cè)身避開了她，云舒登時露出受傷的表情，“表哥，你用得著這樣與我避嫌嗎？”

“你與那位明大小姐還未定親呢！”

情緒激動之下，少女喊得大聲，躲在假山洞里的明皎與小團(tuán)子聽得清清楚楚，不由面面相覷。

小團(tuán)子抬手指了指明皎，意思是，這明大小姐指的應(yīng)該是你吧？

是她。明皎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來方才少女喊的不是“四表哥”，而是“思表哥”。

假山洞外的少年應(yīng)該是謝思。

借著洞口的遮掩，明皎小心翼翼地往外瞅了一眼，就縮回了頭。

不遠(yuǎn)處，站在柳樹邊的少年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

少女白凈秀美，不施粉黛，一襲翠色衣裙勾勒著單薄的腰身，顧盼間有種柔弱可人的氣質(zhì)。

少年生的濃眉大眼，身形頎長勁瘦，比少女足足高了大半個頭，一點(diǎn)褐色的鼻尖痣在雋秀的面孔上尤為奪目。

“表妹慎言。小心隔墻有耳。”謝思輕輕嘆氣，“若是讓外人聽到你方才的話，壞了你的名聲，可怎生是好？”

“表哥若是真的憐惜我，就別去見明大小姐。”杜云舒泣聲說。

“表哥，我打聽過那位明大小姐，她性子極為囂張跋扈，那日在誠王太妃的壽宴上，竟然因為一點(diǎn)口舌上的齟齬，就將她的表妹推下了湖……誠王世子也是不齒她的人品，才會與她退親。”

“像這樣的女子，怎么配做表哥你的妻子呢？！”

小團(tuán)子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想要沖出去，卻感到后領(lǐng)一緊……

他腳下一個趔趄，疑惑地回頭去看明皎。

“夠了！”洞外的謝思冷聲斥道，“表妹，你自小讀書，當(dāng)知何為積毀銷骨。”

“怎能在背后中傷非議，毀人名譽(y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