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撕開夜幕,金紅色的光焰潑灑在唐三小小的脊背上,卻暖不透他骨縫里滲出的寒氣。他保持著那個僵硬的盤坐姿勢,像一尊被遺忘在荒野的石俑,只有胸膛深處那顆心臟,還在失控地擂著,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牽扯著殘留在四肢百骸里的幻痛。
血色煉獄的景象頑固地盤踞在意識深處。八蛛矛斷裂的脆響,昊天錘崩碎的轟鳴,小舞燃燒時那刺目的紅……還有那個“自己”跪在血泊中無聲嘶嚎的絕望背影……像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烙著他每一根神經。那癲狂的詛咒——“廢物!只配跪著死!”——如同跗骨之蛆,在顱腔里尖嘯回蕩。
“呼……”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被他強行壓下。不能亂。玄天功!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錨點。意識沉入丹田,強行催動那幾乎停滯的、帶著驚悸余溫的內力。原本溫順流淌的生生之氣,此刻卻像受驚的蛇群,在經脈里橫沖直撞,每一次引導都帶來針扎似的刺痛。額角的冷汗又冒了出來,混著未干的淚痕,黏膩地滑過緊繃的下頜。
他咬緊牙關,稚嫩的腮幫繃出堅硬的線條。痛?比起那血海深仇般的未來,這點痛算什么?意念如鐵鉗,死死攥住那些亂竄的內力,一點一點,用近乎自虐的狠勁,將它們重新壓回既定的軌道。紊亂的氣息在粗暴的鎮壓下,終于開始艱難地、斷斷續續地流轉起來,每一次循環,都帶走一絲驚悸的寒意,但也帶來更深的疲憊。這不是修煉,是酷刑。
就在內力勉強運行了一個小周天,心神稍定的剎那——
異變再生!
眉心深處,那一點修煉紫極魔瞳而凝練的精神力本源,毫無征兆地灼燒起來!并非物理的高熱,而是一種純粹精神層面的、被強行撕裂的劇痛!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攥住了他意識的核心,用力向外撕扯!
“呃!”唐三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險些再次撲倒。視野瞬間模糊,眼前的草木山石都扭曲成了詭異的漩渦。劇痛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視線”感,如同跗骨的陰影,驟然籠罩了他!
這感覺……和剛才血色幻象中最后時刻降臨的恐怖威壓,何其相似!只是此刻更加微弱,更加飄渺,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投來的、充滿惡意的一瞥!它并非來自某個具體的方位,而是彌漫在周圍的空氣里,無處不在,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的審視,仿佛在確認某個微不足道的螻蟻是否已經徹底碾碎。
窺視!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唐三的腦海。是誰?血色預言里的那個存在?還是別的什么?為什么現在?!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心臟。但下一秒,這股恐懼就被一股更兇戾、更原始的暴怒徹底點燃、焚毀!
滾出去!
無聲的咆哮在他靈魂深處炸響!剛剛被強行鎮壓的玄天功內力,在主人那滔天的憤怒與憎惡驅使下,竟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猛地逆沖而上!不再是溫潤的溪流,而是決堤的洪濤,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向眉心那灼痛的精神本源!
轟——!
意識深處仿佛炸開了一道無聲的驚雷!
劇烈的反噬如同重錘砸在胸口,唐三喉頭一甜,一股腥甜瞬間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眼前金星亂冒,耳畔是尖銳的蜂鳴。但就在這幾乎讓他昏厥的沖擊中,眉心那股冰冷粘稠的窺視感,竟如同被烈火燎過的蛛網,猛地一縮!那無處不在的陰影般的“視線”,像是被燙到一般,瞬間變得模糊、搖晃,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狼狽的退意?
有效!
唐三眼中那點猩紅的光芒驟然暴漲!像瀕死的兇獸被逼入絕境后亮出的獠牙。他根本不去想后果,也顧不上經脈被狂暴內力沖撞撕裂的劇痛,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全部化為一個瘋狂的念頭:碾碎它!把這只該死的眼睛挖出來!
“給我——破!”一聲嘶啞到極致的低吼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擠出,帶著孩童嗓音不該有的暴戾。
玄天功內力,混合著紫極魔瞳修煉出的那一點微弱卻堅韌的精神力,在他五歲幼童的軀殼里,在經脈瀕臨崩潰的邊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蠻橫兇險的方式,強行擰成一股!
這股混雜著內息與精神力的、粗糙而狂暴的“異種能量”,帶著唐三靈魂深處最原始的毀滅意志,如同燒紅的鉆頭,再次狠狠撞向眉心!
嗤啦!
仿佛有某種無形的薄膜被強行撕裂的聲音在靈魂層面響起。
籠罩全身的冰冷窺視感,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發出一聲只有唐三能“聽”到的、充滿驚怒的無聲尖嘯,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眉心的灼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種被掏空般的虛弱和陣陣眩暈。
成功了?把它……趕走了?
唐三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側倒在地。小小的胸膛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灼痛。汗水徹底浸透了他的衣衫,緊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狼狽不堪。經脈里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提醒著他剛才那番搏命的兇險。嘴角,終究還是溢出了一縷刺目的鮮紅,在晨光下閃著妖異的光。
但他沒有昏過去。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睜著,望著頭頂逐漸變得湛藍的天空。眼底深處,那點猩紅的光芒并未因虛弱而熄滅,反而在劇烈的喘息中,燃燒得更加幽邃、更加冰冷。
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唐三的意識邊緣。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牽扯著胸口撕裂般的痛楚,嘴里殘留的鐵銹味更是不斷提醒著他剛才那番搏命的代價。經脈像是被無數細小的砂輪碾過,每一次玄天功氣息的微弱流轉都帶來尖銳的刺痛。
他側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像一只剛從陷阱里掙脫、遍體鱗傷的小獸。汗水混著泥土黏在臉上,狼狽不堪。可那雙眼睛,卻穿透了身體的虛弱,死死釘在虛無的天空某處,瞳孔深處那點猩紅的光芒,如同淬了寒冰的炭火,在虛弱的軀殼里幽幽燃燒。
窺視……消失了。但那冰冷的觸感,那高高在上的惡意,像毒蛇的涎液,依舊殘留在他靈魂的褶皺里。
“看見了嗎……”血色預言里那癲狂的詛咒再次在耳邊尖嘯,與剛剛那冰冷窺視的余韻重疊、扭曲。
“廢物!只配跪著死!”
“灰!飛!煙!滅!”
不!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合著極端恐懼與滔天憤怒的嘶吼,在他心底炸開。這嘶吼驅散了眩暈,壓倒了虛弱帶來的昏沉欲睡。一種冰冷徹骨、不擇手段的求生欲和毀滅欲,如同巖漿般從龜裂的心底噴涌而出,瞬間澆鑄了他搖搖欲墜的意志。
**力量!我需要力量!足以撕碎那窺視之眼、足以碾碎那血色預言的力量!**
這個念頭帶著絕對的冰冷和急迫,主宰了他全部的意識。什么循序漸進,什么玄門正宗的心境平和?在血淋淋的未來面前,都是狗屁!他要變強!以最快的速度,用任何可能的方式!哪怕飲鴆止渴,哪怕粉身碎骨!
掙扎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唐三一點一點,將自己從冰冷的地面撐了起來。小小的手臂劇烈顫抖著,青筋在細嫩的皮膚下凸起。他重新盤膝坐好,背脊挺得筆直,盡管那挺直帶著一種玉石將碎的脆弱感。
沒有再去強行催動依舊紊亂刺痛的內力運行大周天。他閉上眼,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全部沉入眉心——那個剛剛被強行撕裂了窺視、此刻還殘留著灼痛和空虛感的地方。
紫極魔瞳的修煉法門,在他心頭清晰流過。
東方,初升的朝陽正將最純凈的紫氣灑向人間。
唐三猛地睜開眼!這一次,他不再是以往那種平和溫潤的“接引”,而是如同一個在沙漠瀕死之人看到了綠洲,帶著一種近乎貪婪和掠奪的瘋狂!
“吸!”
一聲無聲的意念咆哮!
眉心深處,那點微弱的精神本源,如同一個驟然張開的、布滿倒刺的漩渦!它不再是被動地接受紫氣的滋養,而是以一種近乎掠奪的、狂暴的姿態,瘋狂地攫取著、吞噬著從東方天際彌漫而來的稀薄紫氣!
這不再是修煉,是吞噬!
紫氣入體,帶來的不再是溫潤的滋養感,而是一種尖銳的、如同無數冰針攢刺的劇痛!強行吞噬,未經充分煉化,這些天地間最精純的能量瞬間變成了最狂暴的破壞者,在他脆弱的精神本源里橫沖直撞!
“呃啊……”細碎的、壓抑不住的痛哼從牙縫里擠出。唐三小小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起來,臉色瞬間褪得慘白,額頭、脖頸上剛剛干涸的冷汗再次如泉涌出。但他那雙死死望向朝陽的眼睛,卻亮得嚇人!瞳孔深處猩紅的光芒在狂暴紫氣的沖擊下明滅不定,卻始終不曾熄滅,反而透出一種近乎自虐的、瘋狂的執著。
痛?痛就對了!痛,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還能變強!這痛,比起未來那撕心裂肺的絕望,算得了什么?!
更多的紫氣被強行撕扯、吞噬進來。精神本源在狂暴能量的沖擊下劇烈震蕩,仿佛隨時會碎裂。視野開始發黑,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搖曳欲滅。
就在這時——
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狂暴吞噬的紫氣洪流之中!這股暖流是如此細微,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根稻草,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和包容,瞬間撫平了一絲最尖銳的精神刺痛,讓那狂暴的紫氣漩渦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和……溫和?
唐三猛地一怔!吞噬的勢頭不由自主地緩了萬分之一瞬。
**這是……?**
這股精純而溫和的力量,極其陌生,卻又隱隱帶著一種……仿佛源自他靈魂深處的、無比久遠的熟悉感?它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從他體內某個被遺忘的、極其深邃的角落,被這狂暴的吞噬和極致的危機感,硬生生……逼出來的一絲本源?
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來不及細究,求生的本能和變強的執念瞬間壓倒了一切!管它是什么!只要能助我吞噬這力量,就是我的!
那絲精純暖流仿佛擁有微弱的靈性,本能地想要平息狂暴。但唐三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枷鎖,瞬間將其捕捉、裹挾!
“融!”
意念如刀!
那絲試圖安撫的、精純溫和的本源暖流,被唐三冷酷無比的意志強行打散,如同投入熔爐的薪柴,瞬間融入了狂暴的紫氣漩渦之中!
轟!
吞噬的漩渦仿佛被投入了助燃劑,猛地再次膨脹!那絲精純的本源雖然被強行“獻祭”,但其蘊含的奇異特質,卻讓狂暴的紫氣在毀滅性的沖擊中,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更深邃的“質”的變化。痛苦依舊尖銳,精神本源依舊在哀鳴瀕臨極限,但漩渦的中心,那點屬于紫極魔瞳的精神印記,卻在毀滅與新生的邊緣,被強行淬煉、壓縮,隱隱透出一絲比以往更加凝實、更加……幽暗的微光!一種帶著冰冷毀滅氣息的微光!
唐三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嘴角不斷有新的血絲滲出。但他眼底深處那點猩紅的光芒,卻在劇痛與這詭異的淬煉中,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冰冷!他像一個在懸崖邊瘋狂挖掘金礦的囚徒,無視了腳下崩裂的巖石,眼中只有那能改變命運的力量。
時間在劇痛和瘋狂的吞噬中失去了意義。
直到東方天際的紫氣徹底消散,被熾白的陽光取代。
吞噬的漩渦驟然停止。
“噗!”再也壓制不住,一大口鮮血猛地從唐三口中噴出,在身前的地面上濺開一片刺目的猩紅。他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意識徹底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眉心那點精神印記傳來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冰冷鋒芒的刺痛感,以及靈魂深處,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烙印下來的、清晰無比的血色畫面——天使圣劍的金光,昊天錘的碎片,還有那抹燃燒殆盡的……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很久。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被無形的重壓包裹。那血色幻象并未因昏迷而遠離,反而更加清晰地翻涌上來,如同循環播放的噩夢。斷裂的矛尖在視野里飛旋,錘子碎裂的爆鳴在顱骨內震蕩,小舞回眸時那盛滿眷戀與訣別的眼神……像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灼著他昏沉的意識。
還有那個聲音,癲狂的、惡毒的詛咒,在血海中尖嘯:“廢物!跪著死!灰飛煙滅!”
“不……!”一聲破碎的嘶鳴在意識深處掙扎。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點亮的螢火,毫無征兆地從他身體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滲出。這暖流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與包容,溫柔地拂過被血色幻象和狂暴吞噬撕扯得千瘡百孔的精神本源。
是它!昏迷前被自己強行“獻祭”融入紫氣的那一絲奇異本源!它并未完全消散!此刻,在他意識陷入最深沉的黑暗、防御最薄弱的時刻,這點殘存的、帶著安撫力量的本源,如同擁有自己的意志,開始本能地修復、彌合。
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減輕,血色幻象的沖擊也似乎被這微弱的暖流暫時隔開了一層薄紗。昏沉的意識,在這份意外的“溫柔”包裹下,終于開始緩慢地、艱難地上浮。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唐三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刺目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模糊的視野漸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木紋屋頂,幾縷陽光從縫隙里透進來,在空氣中形成幾道浮動著微塵的光柱。
這是……家里的柴房?他躺在一堆干燥的柴草上。
意識回籠,昏迷前的劇痛和虛弱瞬間如潮水般涌回。經脈依舊隱隱作痛,胸口發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感。但眉心處,那屬于紫極魔瞳的精神印記,卻傳來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刺痛與凝練的冰冷感,仿佛被強行淬煉過的鋼鐵,帶著一種生澀的鋒芒。
他嘗試著極其輕微地運轉了一下玄天功,內力依舊滯澀,運行緩慢,但比起昏迷前那瀕臨崩潰的狀態,竟莫名地穩定了許多?那絲強行吞噬融合的紫氣,還有那奇異的本源暖流……
“吱呀——”
柴房破舊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高大、沉默如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投下長長的陰影,幾乎將整個狹小的柴房籠罩。濃重的酒氣混合著鐵銹和汗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是唐昊。
他沒有立刻進來,只是站在那里,沉默著。那雙隱藏在凌亂黑發下的眼睛,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穿透昏暗的光線,落在唐三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渾濁和漠然,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銳利到幾乎能剝開皮肉的審視!像一頭沉睡的雄獅,被幼崽身上陌生的血腥味驚醒。
陰影里,唐昊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沉甸甸地釘在唐三身上。那目光里沒有了往日的渾濁醉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冷酷的清明,帶著一種能將人靈魂都看穿的穿透力。柴房里彌漫的酒氣和鐵銹味,此刻也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壓在唐三的胸口。
唐三躺在柴草堆上,身體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想要撐起身子,像往常一樣喊一聲“爸爸”,但喉嚨干澀發緊,那聲呼喚卡在喉嚨里,變成了一聲壓抑的、帶著痛楚余韻的輕咳。
就是這聲輕咳,讓門口那高大的陰影微微動了一下。
唐昊沒有進來,也沒有說話。他依舊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點幽幽燃燒的寒星,牢牢鎖定了唐三的眉心——那個剛剛經歷了狂暴吞噬與詭異淬煉的地方。
時間仿佛凝固了。柴房里只剩下唐三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及門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遙遠雞鳴。
唐三垂下了眼瞼,避開了那道極具壓迫感的目光。他盯著自己放在身側、沾著泥污和血痂的小手。掌心因為之前死死摳抓地面,留下了幾道深深的月牙形傷口,邊緣微微泛白。這雙屬于五歲孩童的手,此刻卻讓他感到一種冰冷的陌生。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蜷起了手指,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嫩肉里,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這痛感,奇異地壓下了經脈的隱痛和胸口的煩悶,帶來一絲掌控感。
力量……那被窺視、被預言的絕望……還有昏迷前強行吞噬紫氣時,眉心深處那點被淬煉出的、帶著冰冷鋒芒的精神印記……
所有的念頭在腦海里翻滾、碰撞,最終沉淀下來的,不是恐懼,不是委屈,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冷靜,以及在這冷靜之下,瘋狂燃燒的執念。
他需要知道。知道更多。關于那個血色預言,關于那窺視之眼,關于……力量真正的界限。
村長老杰克爺爺……他記得老杰克曾經提過,在諾丁城,有專門教導魂師的地方……諾丁初級魂師學院?
一個模糊的計劃雛形,如同毒蛇,在這片冰冷的寂靜中,悄然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門口那沉重的陰影終于動了。唐昊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蜷縮在柴草堆上的小身影最后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如同暴風雨前壓抑的鉛云,隨即,他猛地轉身。
“砰!”
柴房那扇本就破舊不堪的木門,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摔上!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震得屋頂簌簌落下幾縷灰塵,也震得唐三耳膜嗡嗡作響。
門板撞擊門框的巨響在狹小的柴房里回蕩,震得唐三耳膜嗡嗡作響,幾縷灰塵從屋頂簌簌落下,飄灑在他汗濕的額發上。那扇被摔上的破舊木門,隔絕了門外刺目的陽光,也隔絕了唐昊那最后一道沉如淵海的目光。
柴房重新陷入一種帶著塵埃氣息的昏暗寂靜。只有門縫里透進來的幾線光柱,無聲地切割著漂浮的微塵。
唐三依舊蜷在柴草堆里,一動不動。摔門的巨響仿佛不是落在門上,而是砸在他緊繃的心弦上,余震讓他細小的身體難以察覺地輕顫了一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傳來更清晰的痛感,粘膩的濕意沿著指縫蔓延。
他緩緩抬起眼,望向那扇緊閉的門。門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微微變形,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縫外透進的光,在地上投下一條細長而扭曲的光帶,像一道無聲的傷口。
門外,唐昊沉重而壓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每一步都踏在唐三的心跳上,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感,最終消失在院子深處。
走了。
柴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濃烈到刺鼻的酒氣。
緊繃的神經并沒有因為父親的離去而松懈,反而像被拉得更緊的弓弦。唐昊最后那一眼……那不是醉鬼的混沌,那是屬于頂級掠食者的、冰冷審視的目光!他察覺到了什么?剛才自己昏迷時,眉心那點被淬煉過的精神印記的異常?還是強行吞噬紫氣后身體殘留的狂暴能量波動?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現在的自己,在父親面前,脆弱得如同螻蟻。任何一點超出“正常”的異狀,都可能引來難以預料的后果。
必須……更加小心。
念頭轉動間,他再次閉上眼,強忍著經脈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憊,小心翼翼地內視。
丹田里,玄天功的內力依舊稀薄,運行滯澀,但出乎意料的是,比起昏迷前那種瀕臨潰散的混亂,此刻的內力竟凝實了一絲?雖然總量并未增加,卻像是被強行壓縮過,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質感。是那絲強行吞噬的紫氣,還是最后關頭融入的那點奇異本源的作用?
更明顯的變化在眉心。
那點修煉紫極魔瞳形成的精神印記,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爐重新鍛造過一般。體積似乎縮小了微不足道的一圈,但色澤卻變得更加幽深,不再是以往溫潤的淡紫,而是隱隱透出一種近乎黑色的、冰冷的暗沉。精神印記的邊緣,仿佛被無形的鋒刃打磨過,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尖銳的刺痛感。當唐三的意念小心翼翼地觸碰它時,一種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銳利”感瞬間反饋回來,讓他精神都為之一凜。
這……還是紫極魔瞳嗎?或者說,這已經被他強行扭曲成了什么東西?
就在這時,眉心那點冰冷的印記猛地一跳!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窺探”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驟然從柴房外某個方向擴散開來,瞬間掠過唐三的身體!
這感覺……和清晨后山上那道冰冷粘稠、高高在上的窺視截然不同!它更加微弱,更加飄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好奇的試探,如同躲在暗處的老鼠伸出的觸須!
目標,正是柴房!或者說,正是柴房里的他!
是誰?!
唐三的呼吸瞬間屏住!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內繃緊如鐵石!眼底那點猩紅的光芒如同被澆了油的炭火,猛地亮起!
不是那個存在!但……也絕不能放過!
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劍,狠狠刺向眉心那點淬煉過的冰冷印記!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帶著冰冷“鋒銳”感的精神波動,以唐三的眉心為中心,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又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道無形刀鋒,猛地朝那窺探感襲來的方向——柴房外某個角落——狠狠“斬”去!
這不是有形的攻擊,更像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充滿警告和驅逐意味的“刺”!
“唔!”
柴房外,某個堆放雜物的角落陰影里,一聲極其短促、充滿驚愕和痛楚的悶哼響起!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扎了一下。
緊接著,是一陣手忙腳亂、帶著慌亂的窸窣聲,像是有人被驚嚇到,倉促間撞倒了什么東西,又手忙腳亂地扶住。隨即,那微弱而好奇的窺探感如同受驚的兔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柴房里,唐三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底深處那抹未曾褪去的猩紅,證明著剛才那無聲的交鋒。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沾著血污和泥土的小手,放在眼前。五指張開,又一點點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傷口。
力量……
這剛剛淬煉出的、帶著冰冷鋒芒的精神力,雖然微弱,卻如此真實。
他盯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小小的、布滿細小傷痕的拳頭。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下,極其緩慢地向上牽拉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笑容。
冰冷,生硬,帶著一絲剛剛嘗到血腥味的、屬于掠食者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