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破碎的木屑如同黑色的冰雹,裹挾著刺骨的寒風和濃烈的殺氣,狠狠砸在張允謙的背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塵土飛揚,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眼前金星亂冒!
柴房的門板徹底碎裂,歪斜地掛在門框上,露出門外一片被火把映照得通明、卻又猙獰扭曲的景象!
火光跳躍!七八個身穿皂色公服、手持水火棍和腰刀的巡檢司弓手,如同兇神惡煞般堵在門口!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一臉橫肉,下巴上留著濃密的虬髯,眼神陰鷙如鷹隫,正是西城巡檢司巡檢——趙彪!人稱“趙閻王”!他腰間挎著一柄厚重的雁翎刀,刀柄上的銅環在火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寒芒。此刻,他正用那雙如同淬了毒鉤的眼睛,死死盯著摔倒在地、狼狽不堪的張允謙,嘴角咧開一個殘忍而冰冷的弧度。
“張院判?”趙彪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戾氣,“深更半夜,在這荒宅柴房里……救治流民?嘖嘖,真是醫者仁心啊!”他一邊說著,一邊邁步踏入柴房,沉重的皮靴踩在破碎的木屑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他身后的弓手如同餓狼般魚貫而入,瞬間將狹小的柴房擠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驅散了昏暗,將柴房內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濃烈的血腥味!刺鼻的焦糊味!混雜著泥土和霉腐的氣息,撲面而來!
趙彪的鼻子如同獵犬般抽動了兩下,目光如同探針般掃過整個柴房——簡陋的火塘里,銀霜炭還在燃燒,散發著暖意;墻角堆著些破舊的農具和柴草;地面上,散落著沾滿血污的破布條、剪碎的襦裙碎片、還有……一灘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色的血跡!血跡旁邊,散落著幾個空藥瓶和沾著藥粉的布條!
“傷者呢?”趙彪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堆被刻意堆放在柴房深處、顯得有些凌亂的柴垛上,嘴角的冷笑更甚,“張院判不是說……在救治一個被野狗咬傷的流民嗎?人呢?該不會……是死了吧?還是說……”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張允謙,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威壓和赤裸裸的威脅,“張院判……是在這柴房里……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張允謙的心臟!他趴在地上,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角淌下,浸濕了鬢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趙彪身上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意!那雙眼睛,仿佛已經穿透了那堆柴垛,看到了里面藏著的……“禍根”!
“趙……趙巡檢……”張允謙掙扎著抬起頭,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嘶啞變形,帶著哭腔,“下官……下官所言句句屬實!那……那傷者……傷勢太重……方才……方才已經……已經咽氣了!下官……下官怕……怕驚擾鄰里……正……正準備處理……處理尸首……”他語無倫次,眼神躲閃,手指顫抖著指向那堆柴垛,“就……就在那柴垛后面……用……用草席蓋著……”
“咽氣了?”趙彪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但更多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殘忍。他根本不信張允謙的鬼話!這濃重的血腥味,這刻意堆放的柴垛,這院判大人躲在這荒宅柴房的詭異行徑……處處透著蹊蹺!
“哦?死了?”趙彪慢悠悠地踱步到那堆柴垛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柴垛前散亂的干草和破麻袋,又掃過柴垛縫隙間隱約可見的、似乎被刻意塞進去的油氈碎片……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本官……更要看看了!看看是什么‘流民’,能讓張院判如此‘費心’!也看看……這‘流民’身上,有沒有藏著什么……不該藏的東西!”
他猛地一揮手!
“給本官扒開它!”
“是!”兩個如狼似虎的弓手應聲上前,手中水火棍毫不客氣地朝著那堆柴垛捅去!
“不!不要!”張允謙失聲尖叫,聲音凄厲絕望!他連滾爬爬地撲過去,試圖阻攔,“趙巡檢!死者為大!你……你莫要驚擾亡魂啊!”
“滾開!”一名弓手不耐煩地一腳踹在張允謙的胸口!
“噗!”張允謙悶哼一聲,被踹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柴房墻壁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喉頭一甜,一股腥氣涌上,被他強行咽了回去!他蜷縮在墻角,眼睜睜看著那兩名弓手粗暴地扒開柴垛前的干草和破麻袋,手中的水火棍狠狠捅進柴垛的縫隙!
“嘩啦!”
柴垛被捅得晃動起來,幾根木柴滾落在地!
柴垛深處,那被油氈碎片和破棉絮勉強覆蓋的狹窄縫隙里。
顧臨秋的身體被粗暴的震動和擠壓狠狠沖擊!冰冷的柴棍硌著她脆弱的肋骨,尖銳的木刺刮擦著她冰冷的皮膚!巨大的窒息感和壓迫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那原本就微弱到極致的呼吸,瞬間被徹底掐斷!胸腔如同被巨石壓住,心臟的跳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然而!
就在這瀕臨徹底毀滅的絕境邊緣!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最原始、最頑強的求生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轟然爆發!
“呃——!”
一聲極其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撕心裂肺般痛楚的……悶哼……如同從地獄深處擠出的呻吟,極其極其艱難地……從柴垛的縫隙深處……傳了出來!
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但在死寂的柴房里,卻如同驚雷炸響!
所有動作瞬間僵住!
趙彪猛地轉頭,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那柴垛的縫隙!
兩名弓手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手中的水火棍僵在半空!
蜷縮在墻角的張允謙,更是如同被閃電劈中,渾身劇震,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一絲難以置信的絕望!
完了!徹底完了!她……她竟然……發出了聲音?!
“里面有人?!”趙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發現獵物的狂喜和猙獰!他猛地拔出腰間的雁翎刀!雪亮的刀鋒在火光下閃爍著刺骨的寒芒!“給老子拖出來!”
兩名弓手回過神來,臉上露出兇狠之色,扔掉水火棍,伸手就要去扒拉柴垛!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劫不復的剎那!
“轟——!!!”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猛地從柴房外、小院墻頭方向炸開!
緊接著!
“嗖——嗖——嗖——!”
數道尖銳刺耳的破空聲撕裂夜空!幾支燃燒著火焰的箭矢,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帶著凄厲的呼嘯,狠狠射入柴房!目標……赫然是那些手持火把、照亮柴房的弓手!
“啊——!”
“我的眼睛!”
慘叫聲瞬間響起!一支火箭精準地射中了一名弓手高舉的火把!火把爆燃,火星四濺!滾燙的火油瞬間濺射到那弓手的臉上和手上,燙得他發出凄厲的慘叫,手舞足蹈地撲打著!另一支火箭則射穿了柴房的窗戶紙,釘在墻壁上,火焰瞬間引燃了干燥的柴草!
柴房內瞬間大亂!
“敵襲!有埋伏!”
“保護巡檢大人!”
弓手們驚恐地叫喊著,慌亂地躲避著火箭,有的試圖撲滅身上的火苗,有的則拔出腰刀,驚恐地看向窗外!
趙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臉色劇變!他猛地揮刀格開一支射向他的火箭,火星濺射在他臉上,燙得他呲牙咧嘴!他怒吼道:“媽的!外面有埋伏!給我沖出去!抓住他們!”
趁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
蜷縮在墻角的張允謙,眼中猛地爆射出最后一絲求生的光芒!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彈起!如同瘋了一般撲向那堆被扒開了一角的柴垛!
“顧娘子!!”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一聲,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的祈求!他雙手抓住那油氈碎片包裹的冰冷軀體,用盡吃奶的力氣,將她從柴垛的縫隙里狠狠拖了出來!
顧臨秋的身體如同破布口袋般被他拖拽著,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毫無知覺,臉色青灰,左小腿包裹的麻布再次被鮮血浸透,胸口……那微弱的起伏似乎……徹底消失了?!
張允謙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他猛地扛起顧臨秋冰冷僵硬的身體,如同扛起一座沉重的墓碑,踉蹌著沖向柴房那扇被撞得歪斜的后窗!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趙彪發現了張允謙的意圖,怒吼著揮刀劈開擋路的燃燒木柴,試圖追來!
但柴房內濃煙滾滾,火焰已經引燃了更多的柴草,火勢迅速蔓延!弓手們被濃煙嗆得咳嗽連連,又被火焰逼得手忙腳亂,一時竟無法形成有效的阻攔!
張允謙沖到后窗前,用肩膀狠狠撞開那扇早已腐朽的木窗!窗欞碎裂!他毫不猶豫,扛著顧臨秋,如同跳崖般,朝著窗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縱身躍了下去!
“噗通!”
沉重的落地聲伴隨著一聲悶哼傳來!
趙彪沖到后窗前,只看到窗外濃重的黑暗和下方隱約可見的、劇烈晃動的荒草!張允謙和那具“尸體”……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
“媽的!追!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趙彪氣得暴跳如雷,一腳踹在燃燒的窗框上,火星四濺!他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剛才那火箭……是誰放的?!是張允謙的同伙?還是……別的什么人?!
柴房外,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混亂的呼喊聲和弓手們沖出柴房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小院里回蕩。而窗外那片深沉的黑暗,如同巨獸的咽喉,無聲地吞噬了剛剛跳下的兩道身影,只留下搖曳的荒草和……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