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陳秋畫盯著作文摘記上的這句素材發呆。午后的陽光緩緩灑進了教室,靠窗的同學打了個哈欠,慵懶地把窗戶帶上了,玻璃反射的光影隨著手臂擺動的頻率,在三寸講臺上劃過金黃的一瞬,鎏金歲月里的一個個奮筆疾書的影被光記錄下來,好像電影里的膠片。
最后一節課是無聲結束的,陳秋畫也終于能背上不那么沉的書包,晃晃悠悠地拉著行李箱走出校門,沿著海島的路去高鐵站,回到她家鄉的那座小縣城。只是,從前也是放學,是沉甸甸裝滿作業的包袱,是長舒的一口氣,是樓梯拐角等候多時的摯友,是電動車后座自由的晚風……而現在,大家在沉默中結束了這周的課業,又在沉默中去辦公室取回自己的手機。
淡季的高鐵站是暖色調的,陽光傾倒在玻璃鑄成的候車站臺,在光滑的瓷磚上碎了一地。一張泛黃的紙條從書包掛件的暗匣里溜出來,這張紙條已經被反復蹂躪地破爛不堪,卻又用透明膠縫縫補補,上面幼稚的字體寫著“故事很長,希望你慢慢讀;三年很長,我也能耐心等”
陳秋畫輕輕捏起字條,仔細地放了回去,嘆了口氣。快要檢票了又恍恍惚惚地拖著行李,繼續趕路,看著反復歸于人海的那些背影,或許我們也會成為他們,或許他們就是以后的我們。她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仔細端詳著高鐵一路西行,離心中的港灣越來越近,仔細端詳著云卷云舒,一塵不染的晴空被夕陽灌醉,天色漸暗,倦客取暖,候鳥御寒……
要下車時,一個清瘦的身影擋在了陳秋畫面前,她撲騰著去夠行李架最上面的箱子,男生幫他搬下來,眉眼相遇的那一刻,熟悉感涌上心頭,兩人相視一笑,點頭致意。男生曾是她的初中同窗,也是在她心底藏了很多年的那個人的共友。她撇了一眼男生不寬不窄的褲腳,和藏藍色的布料,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三年多未見,有些生疏也不見怪,陳秋畫就這么大大方方地笑著小聲說:“沒關系,我也是”。本來她沒有觀察他人衣著的習慣,奈何男生的眼神躲閃,像是有很多自卑和難言,他和陳秋畫一般,都是列車上假期回家的復讀生。
聽她這樣一講,男生忸怩的神情便便舒展開來,他很禮貌的寒暄了幾句,又笑著問起了讓她微微皺眉的那個名字:
“侯哥呢,侯奕辰這一趟沒回來嗎,要說他高中那個樣,他也真放心讓你一個人在這么遠的地方念書,倒是他,天高皇帝遠。”男生調侃道。
“他……很遠嗎”陳秋畫小心翼翼地問。
“那小子在國外也不懂得打理自己,跑那么遠,我們倒也有一陣沒聯系了”
男生突然停住了嘴里呼之欲出的話,若有所思地盯著陳秋畫。
“等等,你怎么會不知道?”
“這么大的事他沒告訴你?”
“你們該不會已經……”
陳秋畫云淡風輕地應付了一句“分了”。
是啊,高考后侯奕辰就失聯了,他有意要瞞著,陳秋畫也沒有過多地關注了,只是覺得,山鳥與魚不同路罷了,奈何能在高鐵上遇見老朋友,捅破了這層薄紗。事釋然,亦或是酸楚,在此刻都不那么重要了。
分別時,男孩似乎還在用手機發著語音條,隱約聽到他在叫侯奕辰,但那已然是過去了。
兩天后,侯奕辰的來電,陳秋畫有點恍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熟悉的聲音漸漸在回憶里蔓延開來:“你,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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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畫的復讀日記:
今天是2024年9月17日,是我復讀的第五個周啦。放假時間只有一天多,難能有機會寫下電子日記,但,再寫十次,我的人生就要開啟新篇章啦,很高興你見證了這一切。
上周的背誦綱目里增加了湯顯祖的《游園》,里面有一句話,我愣著看了很久。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這句話我曾經讀過,但這次讀到,卻不一樣了。經歷了一些事,讀懂了一首詩。今天翻開劉同的書,里面有這樣的問題:“為什么人越長大越難心動?”因為你來晚了,來遲了,飯點都過了。
想到了之前讀的文章,走進一個人內心成本,是隨著年齡翻倍增長的。“欲買桂花同載酒”,當我路過母校的紅墻,去走那些我們曾經走過的路,卻“終不似,少年游”了,回憶里的難能可貴,成為了不可替代。
很開心在最好的十七八歲,遇見了這么好的朋友,構成了雨季里最難忘的校園時代。在青島的每一個夜幕降臨,我都在天臺不快不慢的獨行,看著絳橘色的夕陽把光吞噬掉;放學的時候在操場夜跑,耳機里放著這個夏天的旋律,那些回憶也都伴著我越走越遠,越跑越堅定。
走之前總覺得一年很短,可更短的,是按小時計算的假期和打不夠的電話。曾經寫的那句話,終究還是陪著我:枕頭里藏滿了發霉的夢,夢里住著無法擁抱的人。這五周對我來說轉瞬即逝,圍墻外的世界卻發生了很多事。有時候我想,真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愛的人們正發著光,而我要努力在這些不曾起舞的日子里,積蓄能量,成為更好的自己。
在我最晦暗的時刻,我想過侯奕辰很多次,但有時候,我們奢求不了太多,真的,留下些美好的回憶用來想念,就足夠啦。你在一個人構建對世界認知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那你就是他世界的一部分,他回憶的重要組成,他生命中舉足輕重的存在,他只要想懷念這段日子,你就繞不開躲不掉忘不了,你的參與程度越深,在他這段回憶里占比重就越大,就越讓人動心。年少我們都曾用盡全力去愛過,現在還是用來懷念吧。晚安,我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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