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鐵窟黑市的空氣，永遠彌漫著劣質機油、腐爛靈藥和絕望的混合氣味。“黑心張”的義體藥鋪就嵌在一堆扭曲的報廢飛梭殘骸里，霓虹招牌缺了一半，只剩下“黑心”兩個字在污濁的夜色里鬼祟閃爍。

林熵跟著老狗，像兩條陰溝里的老鼠，貼著冰冷的金屬墻壁潛行。他右臂的太初劍骨沉寂著，但一種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粘稠感，卻仿佛從骨髓深處滲出，纏繞著他的靈魂。那些“債靈”供養者空洞解脫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意識。他不敢低頭看自己的手，那手剛剛犯下“轉嫁”之罪，沾滿了無形的血。

“就是這兒！”老狗在一扇覆蓋著厚厚油污的金屬卷簾門前停下，機械義眼掃過門框上一個不起眼的、形如微型算盤的感應器。“看到沒？‘債務警報器’！硬闖？方圓十里內的飛劍三秒內就能把這兒犁平！”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戳了戳林熵的右臂，“小子，看你的了！目標：柜臺后面那個穿貂皮的光頭胖子，黑心張！把他欠道爺我的‘舊賬’——三年前坑我的那批‘淬體丹’折合的五十萬靈石，連本帶利，‘轉嫁’給那邊籠子里等‘處理’的倒霉蛋！”

林熵順著老狗的目光看去。店鋪角落焊著幾個銹跡斑斑的鐵籠，里面蜷縮著幾個身影：一個斷了腿的老修士，一個眼神麻木的年輕女人緊緊抱著昏迷的孩子，還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脖子上套著沉重的債務頸環，眼神里是死水般的絕望。他們是黑心張的“活體抵押品”，等待著被拆卸成零件抵債。

把痛苦轉嫁給這些比我還慘的人？林熵胃里一陣翻攪，那冰冷的污穢感更重了。他下意識地看向被老狗用破布裹著、虛弱靠墻的林薇。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脖頸的金紋微弱地跳動著，生命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

“媽的！別磨蹭了！”老狗焦急地看向遠處夜空，幾個銀色的光點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帶著高頻的嗡鳴！“‘銀算盤’來了！快動手！”

薇…等我…林熵閉上獨眼，再睜開時，里面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狠絕。他不再抵抗右臂劍骨傳來的冰冷意志，反而主動去溝通那股源自“轉嫁”能力的規則之力。腦海深處，那個冰冷的提示音仿佛一直在待機：

【漏洞權限：債務轉嫁（目標需自愿/半自愿承接）。是否執行？】

目標鎖定：鐵籠囚徒。理由：絕望求生即為半自愿！執行！林熵的意識如同冰冷的刀鋒，斬斷最后一絲猶豫！

嗡！

無形的規則波動再次以劍骨為核心蕩開！這一次，林熵“看”得更清楚了——無數細密的、由金色符文組成的鎖鏈虛影憑空出現，一端連接著柜臺后正唾沫橫飛數著靈石的黑心張（他身上纏繞著代表欠債的灰黑色霧氣），另一端則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入鐵籠中那幾個囚徒的后心！

“呃啊——！”

“不！孩子！”

“嗬…嗬…”

凄厲的慘叫和窒息般的嗬嗬聲瞬間打破了店鋪的嘈雜！黑心張突然感覺渾身一輕，仿佛壓在身上多年的大石被搬開了，他錯愕地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還沒明白怎么回事。而鐵籠那邊——

那個斷腿的老修士身體猛地一抽，本就枯槁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皮膚迅速失去光澤，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樹皮！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眼珠凸出，瞬間沒了氣息！

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懷里的孩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小小的身體迅速變得灰敗，皮膚下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債務黑色紋路！女人自己的頭發也以驚人的速度變得灰白，臉上爬滿皺紋！

最慘的是那個少年！他脖子上的債務頸環發出刺目的紅光，猛地收緊！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頸環邊緣彈出細小的鋸齒，深深切入皮肉！鮮血噴濺！少年連慘叫都沒發出，腦袋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耷拉下來，身體軟倒。

整個店鋪死寂了一瞬。

“死…死人了！！”

“催收！是天道催收提前了！！”

“跑啊——！！”

驚恐的尖叫和推搡瞬間爆發！顧客和伙計像炸了窩的蒼蠅，瘋狂涌向狹窄的門口，踩踏聲、哭喊聲、貨架倒塌聲響成一片！

“成了！哈哈哈！成了！”老狗卻興奮地一拍大腿，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撞開混亂的人群，直撲柜臺！他目標明確——柜臺后面冷藏柜里那幾支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基因涅槃液”！

黑心張這才如夢初醒，看著瞬間斃命的“抵押品”和空空如也的賬本（欠老狗的債務被轉嫁清空了），又看到撲向涅槃液的老狗，頓時目眥欲裂：“老狗！我操你祖宗！那是老子的命根子！”他猛地從柜臺下抽出一把切割義體的高周波鋸，鋸齒嗡鳴著砍向老狗！

“滾開！”老狗頭也不回，甩手扔出一個酒壺。酒壺在半空被機械義眼射出的電弧點燃，轟然炸開一片火幕，暫時擋住了黑心張。他趁機一把拉開冷藏柜，抓起三支涅槃液就往懷里塞！

林熵沒動。他站在原地，像個局外人。鐵籠里三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女人抱著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空氣中彌漫開的血腥味…這一切都像隔著一層冰冷的毛玻璃。右臂的劍骨傳來一絲滿足的冰冷感，而靈魂深處的污穢則厚重得讓他窒息。他完成了交易，又一次，用別人的命鋪路。

“哥…”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喚，穿透了混亂和麻木，像一根針扎進林熵的心臟。

他猛地扭頭！

墻角，裹著破布的林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琉璃灰色的眸子，此刻不再是虛弱和痛苦，而是一種極致的空洞和…冰冷！她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不是因病痛，而是某種無法承受的沖擊！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鐵籠的方向，鎖定在那三具尸體上！

“不…不要看…”林熵嘶啞地想沖過去擋住她的視線。

但已經晚了。

林薇的瞳孔深處，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那光芒并非源于她脖頸的債務紋路，而是來自更深邃的地方！她小小的身體周圍，空氣詭異地扭曲起來，無數細微的、如同塵埃般的金色數據流憑空浮現，如同受到召喚般，瘋狂地涌向她的雙眼！

“啊——！！！”林薇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到極點的尖叫！那聲音里飽含著瞬間涌入的、屬于那三個死者的、最極致最黑暗的死亡記憶碎片——斷腿老人被電子蟻啃噬神經的劇痛、少年頸骨被鋸齒切斷的冰冷、年輕母親看著孩子異變時的絕望…以及，更深層、更隱秘、烙印在他們靈魂債務契約上的信息！

嗡！！！

林熵右臂的劍骨像是被這尖叫和恐怖的數據流刺激到，猛地自主嗡鳴起來！劍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林薇！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貪婪和恐懼的意志從劍骨中爆發出來——它想吞噬那些數據！又本能地畏懼那數據中蘊含的某種東西！

“死丫頭片子搞什么鬼？！”搶到涅槃液的老狗也被這異變驚到，看著林薇周身扭曲的數據流和那駭人的尖叫，臉色一變，“不好！這動靜太大了！”

幾乎就在同時——

轟隆！！！

藥鋪的金屬屋頂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整個掀飛！刺眼的銀色光芒如同探照燈般籠罩下來！三個身影懸浮在半空，身著銀白色、布滿精密電路紋路的緊身戰甲，臉上覆蓋著沒有任何表情的、鏡面般的銀色面具。他們手中沒有武器，但每個人面前，都懸浮著一個由無數高速旋轉的銀色算珠組成的復雜立體結構——正是銀算盤！

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從為首者的面具下傳出，如同死神的宣判：

“檢測到高優先級目標：林熵。檢測到規則級能量波動：異常債務數據流。檢測到高價值抵押品：林薇（收割者-7號）。執行方案：強制回收，抹除干擾。”

為首的銀算盤手指在面前的立體算盤上輕輕一撥。

噠！

一顆銀色算珠脫離結構，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厲芒，帶著湮滅一切數據的恐怖氣息，朝著下方被混亂數據流包裹、仍在痛苦尖叫的林薇——激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