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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案件三:贗面

七月十六日,星期三。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雨水敲打著車窗,密集得令人心煩。我,林哲,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副駕駛座上,那個小小的絲絨盒子像一塊燒紅的炭。里面靜靜躺著一枚鉆戒,比三年前婚禮上套在她無名指上的那一枚,大了整整一圈。三年了,蘇晚,我的妻子。她總說紀念日要有儀式感,要驚喜。這次,輪到我給她驚喜了。

我提前溜出了公司,心臟在胸腔里跳得有點快,有點亂,帶著一種隱秘的、即將得逞的雀躍。電梯平穩上升,金屬門映出我嘴角壓不住的笑意。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咔噠一聲輕響,熟悉的“歡迎回家”智能語音沒有響起。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雨聲悶悶地透進來,空氣里似乎漂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味?我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

“晚晚?”我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客廳里顯得干澀空洞。

沒有回應。

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通往臥室的走廊,盡頭是主衛的門,虛掩著。一絲微弱的光線從門縫里漏出來,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慘白的光帶。那鐵銹似的味道,似乎就是從那里飄散出來的,越來越濃。

一種冰冷的直覺,像一條毒蛇,倏地纏上我的脊椎。我一步一步走過去,腳步踩在地板上,輕得幾乎聽不見,卻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越靠近,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就越發濃烈,直沖鼻腔。我的手按在冰涼的門把手上,停頓了一秒,然后,猛地推開。

視線瞬間被釘死在浴室那面巨大的、鑲嵌著鏡子的瓷磚墻上。

猩紅。刺目的猩紅。

不是顏料,不是油漆。是血。新鮮的、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腥氣的血,被粗暴地涂抹在光滑的瓷磚表面,組成了四個歪歪扭扭、卻又觸目驚心的大字:

**生日快樂。**

字跡的末端,粘稠的血液還在緩緩向下流淌,拉出一條條暗紅色的、凝固的軌跡。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逆流,沖擊著耳膜,發出巨大的轟鳴。

目光僵硬地向下移動。

浴缸里盛滿了水,水面漂浮著一樣東西。長長的、烏黑的、卷曲的——是蘇晚的頭發!不,是她的假發!那頂她偶爾會戴,帶著點俏皮波浪卷的假發套,此刻像一片骯臟的海藻,濕漉漉地、了無生氣地漂在水面上。假發周圍的水,被某種東西浸染,透出一種渾濁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淡粉色。

胃部猛地一陣劇烈抽搐,酸水直沖喉嚨。我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只剩下墻上那四個血字在視網膜上瘋狂燃燒——“生日快樂”……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啊!

混亂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掏出手機,如何按下那三個數字的。只記得自己對著話筒嘶吼,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血……好多血……我老婆……蘇晚……她不見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雨幕和死寂。閃爍的紅藍光透過淋滿雨水的落地窗,在客廳墻壁和天花板上瘋狂地跳動,如同末日降臨的光影。

穿著制服的警察迅速涌入,封鎖現場,拉起刺眼的黃色警戒線。他們像沉默高效的機器,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冰冷疏離。一個穿著便服、身材高大、臉型瘦削如刀刻的男人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像手術刀,直直刺向我混亂不堪的眼底。

“林哲先生?”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刑偵隊長,陳鋒。你說你妻子蘇晚失蹤了?具體什么情況,再說一遍。”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沾著零星水漬的褲腳和袖口。

我坐在冰冷的餐桌椅上,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語無倫次地重復著發現血字和假發的過程,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喉嚨里滾過刀片。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警員從主臥快步走出來,臉色凝重,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物證袋。袋子里,赫然是一把廚房里常見的不銹鋼尖刀!刀刃上,凝固著大片暗褐色的斑塊。

“陳隊,床底下發現的。”警員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炸雷一樣在我耳邊響起。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把刀上,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那把刀……怎么會……我家的刀,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還帶著……

陳鋒接過物證袋,仔細看了看刀柄和刀身,然后,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緩緩地、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是詢問,更像是在評估一件證物的價值。

“林先生,”他開口,語調平穩得可怕,“今天下午兩點到三點,你在哪里?”

“兩點到三點?”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我……我在公司!對,公司!我有打卡記錄,有監控!我一直工作到快四點才離開的!”我急切地想要證明什么,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陳鋒沒說話,只是盯著我,眼神深不見底。那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令人窒息。他揮了揮手,另一個技術人員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走了過來,里面裝著的,是我掛在玄關衣帽鉤上那件深灰色的夾克外套。

“林先生,這件外套是你的吧?今天穿了嗎?”技術人員的語氣公式化。

“是……是我的。早上穿了,出門時下雨,有點冷,穿了……后來到公司脫了放車里了……”我艱難地回憶著,混亂的思緒像一團亂麻。

技術人員沒再問,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取著什么。我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碎胸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屋里的警察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拍照、取證、低聲交談。陳鋒一直站在不遠處,目光偶爾掃過我,帶著洞穿一切的銳利。那種被當成獵物、被放在顯微鏡下審視的感覺,幾乎讓我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負責檢驗外套的技術人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快步走到陳鋒身邊,低聲匯報了幾句。陳鋒的眉頭猛地蹙緊,他接過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劃動了幾下,然后,他抬起頭,目光不再是審視,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了然和冰冷的嘲諷,直直地刺向我。

他一步步走過來,腳步聲在死寂的客廳里異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經上。他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站定,微微俯身,那張瘦削冷硬的臉湊近,幾乎能讓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一種無機質的、屬于警察的冰冷氣息。

“林哲,”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字字清晰,狠狠扎進我的耳朵,“‘蘇晚’?呵,你妻子,根本不叫這個名字。”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陳鋒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眼神里充滿了洞悉一切后的輕蔑:“我們查遍了所有戶籍系統、身份信息庫,包括出入境記錄。沒有‘蘇晚’這個人。至少,沒有符合你描述的、擁有合法身份的那個‘蘇晚’。”

他頓了頓,欣賞著我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的驚恐,繼續說道:“至于你外套袖口內側檢測出的微量人體組織樣本……經過初步DNA比對,與浴缸里發現的假發上殘留的毛囊組織DNA,完全一致。”他舉起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冰冷的數字和曲線圖如同宣判,“換句話說,林哲先生,你妻子留下的生物痕跡,直接出現在了你的衣服上。而發現兇器的位置,就在你們的婚床底下。”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癱軟在椅子上的我,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冷酷:“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局里一趟。關于你妻子‘蘇晚’——或者說,那個職業騙婚慣犯的‘消失’,以及你在這起案件中的角色,我們需要你做出詳細的解釋。”

職業騙婚慣犯?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上。蘇晚?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會窩在我懷里看電影,會為了一頓失敗的晚餐跟我撒嬌賭氣的蘇晚?她是……騙子?精心策劃了三年的騙局?我像個傻子一樣,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背叛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我的理智。

“不!不可能!”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她不是!你們胡說!她愛我!她怎么可能……”聲音嘶啞破碎,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

陳鋒面無表情,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是朝旁邊的警員使了個眼色。兩個身材高大的警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量不容抗拒,冰冷的手銬圈住手腕的瞬間,金屬的涼意刺入骨髓。

“林先生,有什么話,回局里再說。”陳鋒的聲音毫無波瀾。

警車在雨中疾馳,車窗外的霓虹扭曲成模糊的光帶。我像個提線木偶,被押進冰冷的審訊室,刺眼的白熾燈照得我無所遁形。陳鋒和他的搭檔輪番上陣,問題像密集的子彈,帶著對“職業騙子”配偶天然的、根深蒂固的懷疑,不斷轟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

“你們婚前財產怎么分配的?”

“她名下有沒有突然多出的大額資金?”

“你最近是否為她購買過高額人身保險?”

“最后一次見到她,她有沒有異常表現?”

每一個問題都像在提醒我,我是個徹頭徹尾、被枕邊人玩弄于股掌的蠢貨。憤怒、屈辱、恐懼,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蘇晚安危的揪心,在我胸腔里瘋狂撕扯。我一遍遍重復著我知道的、關于蘇晚的一切:我們在咖啡館的初遇,她的溫柔體貼,她偶爾流露的、對過去模糊不清的傷感……可在警察那洞悉一切又飽含嘲諷的目光下,這些曾經甜蜜的回憶,都變成了證明我愚蠢的可笑證據。

漫長的、精神凌遲般的審訊終于告一段落。因為證據鏈尚不完整,尤其是關鍵的“尸體”沒有找到,加上我的律師介入,警方無法立刻批捕,只能要求我不得離開本市,隨時配合調查。

走出壓抑的市局大樓,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絲抽打在臉上。世界在我眼中已經完全扭曲變形。蘇晚是假的?那三年是什么?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而我,是那個唯一入戲的、傾盡所有的傻瓜?

不!我不信!就算是騙局,也一定有痕跡!一定有她留下的、指向真相的蛛絲馬跡!

混亂絕望的思緒中,一個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磷火,驟然閃現——“新生”。

那是蘇晚半年前開始定期去的一個地方。一個開在老城區僻靜巷子深處的高端私人醫療美容診所。她每次去,都說只是做做基礎的皮膚管理,打打保養針,還總笑著說那里的醫生技術很好,讓她“煥然一新”。她偶爾會提到那個醫生,帶著一種奇怪的敬畏,稱呼他為“K醫生”。

“新生”……煥然一新……K醫生……

一個可怕的、帶著血腥味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纏住了我的心臟。如果……如果不僅僅是皮膚管理呢?如果……是更徹底的“新生”?如果她……她早就計劃好了脫身的“新身份”?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瘋狂蔓延。強烈的、近乎自毀的沖動驅使著我。我必須去那里!現在!立刻!哪怕那里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進去,撕開這層該死的迷霧!

我甩開試圖跟上來的律師,像個瘋子一樣沖向雨幕,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我只在接送蘇晚時去過幾次、卻深深刻在腦海里的地址。

出租車在濕漉漉的街道上穿行,最終停在那條熟悉又陌生的巷口。巷子幽深,昏黃的路燈在雨簾中暈開模糊的光團。“新生醫療美容”的燈牌在巷子深處幽幽亮著,藍白色的冷光,在雨夜里透著一股不祥的靜謐。

我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頭發和肩膀。我不管不顧,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跌跌撞撞地沖向那扇緊閉的玻璃門。門鎖著,里面似乎空無一人。我發瘋般用拳頭砸門,用身體撞擊。

“開門!開門!蘇晚!蘇晚你在里面嗎?K!開門!”

金屬門框在劇烈的撞擊下發出沉悶的呻吟。就在我幾乎要失去理智時,門內走廊盡頭的一扇磨砂玻璃門無聲地滑開了。

一個穿著熨帖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門口。他身形頎長,戴著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驚訝,仿佛早已預料到我的到來。他的臉很干凈,甚至可以說英俊,但那種英俊帶著一種非人的、近乎完美的冷感。這就是K醫生?

“林哲先生?”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沒有任何溫度,像冰冷的金屬在摩擦,“請進吧。我知道你會來。”他側身讓開通道。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我瘋狂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他知道我會來?

診所內部裝修是極致的冷白色調,纖塵不染,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安靜得可怕,只有我沉重的呼吸聲和濕透衣服滴落水珠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響。K醫生步履無聲地走在前面,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沒有一絲聲響。他推開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門。

里面像一間檔案室,又像一個高科技的指揮中心。整面墻都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銀色檔案柜。另一面墻上,則是一個巨大的屏幕,上面分割著無數監控畫面,其中幾個,赫然是我家小區門口和單元樓入口!我闖入浴室的混亂景象,甚至我在警局門口被記者圍堵的狼狽畫面,都清晰地定格在某個小框里。

我的血液徹底涼透了。他一直在監視我?從什么時候開始?

K醫生沒有理會我的驚駭,徑直走到一個檔案柜前,輸入一串復雜的密碼,咔噠一聲輕響,一個抽屜彈開。他從中取出一份厚厚的、邊緣已經有些磨損的牛皮紙檔案袋,動作精準得像一臺設定好的機器。

他轉過身,將那個沉重的檔案袋遞到我面前,眼神透過鏡片,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冰冷的審視。

“林先生,”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我想,你需要看看這個。”

我的視線落在那份檔案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沖破肋骨。一種巨大而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冷,幾乎無法控制。我接過檔案袋,異常沉重。

檔案袋的封面上沒有任何名字,只有一個冰冷的編號:LY-737。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撕開封口的火漆印和繞線,手指顫抖著抽出里面厚厚的一疊文件。

第一頁,是一份標準的醫療檔案表格。

病人姓名一欄,填寫的赫然是:林哲。

我的名字!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我的名字?為什么是我的名字?我什么時候……整過容?

我猛地抬頭看向K醫生,他依舊面無表情,像一尊完美的雕塑。我的目光迅速下移,落在性別、年齡、基礎健康狀況等欄上——全部是我的信息!一絲不差!

翻過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幾張打印在光面相紙上的照片。

第一張,是我!至少,是過去的我,證件照。那張臉,棱角分明,眼神帶著點未經世事的銳利,是我大學畢業時拍的,再熟悉不過。

第二張,照片上的人……還是我?不!不對!那張臉,依稀能看出是我林哲的輪廓,但某些地方……微妙地改變了。眉毛的弧度更柔和了?鼻梁似乎……沒那么挺直了?下頜線的棱角……模糊了一些?整張臉透出一種陌生的、陰柔的氣息。照片右下角標注著日期:2025年3月15日。

這個日期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三個月前!正是蘇晚開始頻繁提起“新生”診所,并表現出異常興奮的時候!

第三張照片,是電腦合成的效果圖。那張臉……那張臉!我死死地盯著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被抽空,留下徹骨的冰寒!那是我現在的臉!但又不完全是……它更精致,更“完美”,帶著一種刻意修飾過的、近乎中性的美感……那是我每天在鏡子里看到的臉!這張效果圖的標注日期是:2025年7月10日。就在六天前!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手術記錄、材料清單、術后護理計劃……每一項都精確到分鐘。主刀醫師簽名處,是一個龍飛鳳舞、帶著絕對權威感的英文花體簽名:K。

日期……手術日期……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一行打印體上:**2025年7月14日,上午9:00 -下午4:00。**

昨天!昨天一整天!

昨天……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記憶像被濃霧籠罩的沼澤,一片混沌。我只記得……很累。非常非常累。蘇晚說公司臨時有個重要的封閉式團建,必須參加,昨晚不回來了。我好像……在家睡了一整天?昏昏沉沉……

“不……不可能……”我聽到自己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和絕望,“我……我昨天……在家里……”

“是嗎?”K醫生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林先生,深度麻醉下進行的復合型面部輪廓重塑手術,通常需要12-18小時才能完全蘇醒。術后48小時內,記憶出現片段性缺失、時間感混淆,是非常正常的副作用。我們使用的是最新的、短效但強力的靜脈麻醉劑,配合靶向肌肉松弛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頂燈冰冷的光,“效果很好,不是嗎?你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他向前一步,逼近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牢牢鎖住我,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壓迫感。

“現在,看著我的眼睛,林先生。仔細回憶一下,昨天下午三點左右,你是不是感到……特別的困倦?無法抗拒的睡意?你妻子蘇晚……哦,不,應該稱呼她為‘引導者’……是不是給你倒了一杯水?或者……一杯咖啡?”

引導者?蘇晚?

我的大腦轟然炸開!無數混亂的碎片瞬間涌入:昨天下午,陽光斜照進客廳……蘇晚溫柔的笑臉……她遞過來的那杯咖啡……濃郁的香氣……然后……然后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醒來后那種仿佛沉睡了幾個世紀的、骨頭都酥掉的疲憊感……

是她!那杯咖啡!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檔案柜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檔案袋脫手掉落,紙張散了一地。

“為什么……你們……對我做了什么?!”我嘶吼著,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

K醫生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我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落在我身后墻壁上那塊巨大的監控屏幕上。

就在這一瞬間,屏幕中央,一個原本播放著無聲街景的畫面,突然被切換了!

一張巨大的、清晰無比的警方通緝令,占據了整個屏幕!

通緝令頂端,是幾個血紅色、加粗的、令人心驚肉跳的粗體大字:

**懸賞通緝:連環殺人案重大嫌疑人!**

下面,是一張放大的、清晰得如同刀刻的男性正面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眼神空洞麻木,帶著一種非人的冷酷。他的臉……

我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那張臉……那張臉……

鏡面般光滑的屏幕,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驚駭欲絕、扭曲變形的面容。

屏幕上的通緝照片。

鏡子里我慘白的臉。

兩張臉,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復制品!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通緝令下方,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像毒蛇般纏繞上來:

“……涉嫌與本市及鄰市發生的六起惡性殺人碎尸案有重大關聯……手段極其殘忍……受害者均為年輕女性……特征:男性,年齡30歲左右,身高約178cm,體型中等偏瘦……面部特征如下(附照片)……最后一次被監控捕捉到出現在本市西郊廢棄工廠附近……極度危險!提供有效線索者,重金獎勵!發現其蹤跡者,切勿靠近,立即報警!”

廢棄工廠……西郊……昨天蘇晚說公司團建的地點……就在西郊!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瘋狂旋轉、崩塌、粉碎!頭頂慘白的燈光仿佛帶著某種輻射,刺得我眼球劇痛,視野邊緣開始發黑。胃里翻江倒海,喉嚨被無形的鐵鉗死死扼住,連一絲嗚咽都發不出來。

我做了什么?我成了誰?

不!是“他們”把我變成了什么?!

我猛地抬手,顫抖的手指帶著一種自虐般的瘋狂,狠狠摸向自己的臉頰、下頜、耳后……皮膚光滑,帶著人體正常的溫度,但觸感……那觸感,帶著一種詭異的、不屬于原生皮膚的彈性和微妙的塑膠感!像是在撫摸一件精心制作的、高仿真的硅膠面具!

更可怕的是,當我的指尖顫抖著摸索到后頸發際線邊緣時,一種極其細微、但絕對存在的、微微凸起的、線性疤痕的觸感,清晰地傳遞到我的大腦!

那感覺……冰冷、堅硬、帶著縫合后的粗糙感,像一條蜈蚣,猙獰地趴伏在那里!

“啊——!!!”

一聲非人的、飽含著極致恐懼、絕望和崩潰的慘嚎,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在這間冰冷、無菌、充滿消毒水氣味的房間里凄厲地炸響!聲音撞在光滑的墻壁上,發出空洞而絕望的回響。

就在這時,墻上的巨大屏幕畫面再次一閃。通緝令消失了,瞬間切換到了本地電視臺的新聞頻道直播畫面。

一個面容嚴肅的新聞主播,正對著鏡頭,用清晰而沉重的聲音播報:

“……警方最新消息!關于我市及周邊地區近期發生的連環惡性殺人碎尸案,經過專案組全力偵查,現已鎖定一名重大嫌疑人!此人極度危險,具有極強的反偵查能力和偽裝能力……最新獲取的嫌疑人影像資料已通過官方渠道向社會公布,請廣大市民提高警惕……”

主播的聲音還在繼續,但我已經聽不清了。我的視線死死釘在屏幕下方同步滾動播出的、那張巨大的通緝照片上。

那張臉。我的臉。

鏡子里,映照著我因極致的恐懼而完全扭曲的面容,與屏幕上那張冷酷麻木的通緝照,在視覺的漩渦中,緩緩地、無可挽回地重疊在一起。

“林哲”……那個名字……那個身份……連同過去三十年的所有記憶,在冰冷的鏡面與滾燙的屏幕之間,被碾得粉碎。

只剩下屏幕上那張屬于“殺人犯”的臉,在無聲地獰笑。

墻角的隱蔽音響里,新聞主播清晰、冷靜、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水,灌入我徹底崩潰的耳膜:

“……重復一遍,該嫌疑人極度危險!如發現其蹤跡,請立即遠離并撥打報警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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