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案件五:戒指里藏著我的亡妻(續)
- 探案十則
- 小狐三騙
- 7863字
- 2025-07-25 16:54:27
張明的聲音像冰冷的蛇,鉆進耳朵,纏繞住心臟。檔案室里濃稠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壓下來。照片上林晚灰白的臉,解剖臺冰冷的反光,還有張明那專注記錄的側影……所有被強行掩埋的碎片,被這簡短的一句話狠狠撬動,帶著血腥氣和福爾馬林的味道,轟然炸開!
“那天……什么事?”我嘶啞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鐵銹,后背死死抵著冰冷的鐵門,仿佛那是隔絕門外魔鬼的唯一屏障。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驅散那席卷而來的眩暈感。
門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帶著嘲弄意味的嗤笑。
“忘了?也對,那么可怕的記憶,換做誰都想忘得一干二凈。”張明的聲音慢悠悠的,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玩味,“陳醫生,你一直以為林晚死于車禍,對吧?多完美的一場意外。大雨,濕滑的路面,失控的轎車……新聞報道寫得多么合情合理。”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可你知道嗎?”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如同毒蛇吐信,“車禍只是開始。真正的致命傷……是在那之后。在冰冷的解剖臺上。”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顱骨。
“你胡說!”我厲聲反駁,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顫,“尸檢報告我看過!多處骨折,臟器破裂,顱內出血……都是車禍造成的!”
“報告?”張明又笑了,這次是毫不掩飾的、充滿惡意的笑聲,“陳默,我的好醫生,我的好老師……那份報告,是你簽的字啊!字跡漂亮,結論清晰。可那報告里記錄的傷,真的是車禍造成的嗎?還是……后來‘補充’上去的?”
轟隆——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我簽的字!那份報告……那份我悲痛欲絕時草草確認的報告……難道……難道……
“不可能……你當時只是個助理……你沒有權限……”我語無倫次,大腦一片混亂。
“權限?”張明的聲音驟然變得尖銳,帶著積壓多年的怨毒,“對,我只是個助理!一個被你呼來喝去,永遠只能站在陰影里看著你風光無限的助理!可那天晚上……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只有我在!只有我看到了真相!”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抖:“林晚被送進來時,還有微弱的生命體征!很微弱,但還在!她還有救!至少……有一線希望!可你呢?陳默!你在哪里?!”
我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記憶深處,那個被刻意涂抹的雨夜碎片猛地翻涌上來——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然后是……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混亂的人影?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眼前晃動……是誰?是我自己嗎?我好像……在哭?在喊?然后……然后是一片黑暗,徹底的空白。
“你在哪里?”張明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匕首,一刀刀剜割著我的神經,“你接到電話趕來了,沒錯!但你像瘋了一樣!你沖進急救室,不顧一切地抓住她的手……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讓你像見了鬼一樣,臉色慘白地退了出來?把門關得死死的?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任憑她在里面一點點變冷?!”
“我……”巨大的恐懼和混亂攫住了我,那個被塵封的記憶角落劇烈地松動、崩塌,“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有電話……很吵……她……她的手……”
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尖銳地刺入意識——我確實沖進了急救室!病床上,林晚渾身是血,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我抓住了她冰冷的手……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戒指!
她無名指上戴著的婚戒!
鉑金的素圈,在急救室慘白的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內圈……內圈的刻字……“陳默&林晚”……沒錯!是它!但……但有什么地方不對!非常不對!那個戒指……
“戒指!”我失聲叫了出來,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戒指有問題!”
“哈!終于想起來了?”門外的張明發出扭曲的笑聲,“對!戒指!就是那個該死的戒指!那是林晚的婚戒沒錯!但它本該戴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可那天晚上,你抓住她的手時,那枚戒指……戴在她的右手無名指上!”
右手!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炸響!所有的迷霧仿佛被瞬間劈開一道縫隙!林晚是絕對的右撇子!她所有的首飾習慣都遵從右手主導——手鏈戴右手,戒指……如果非要戴在無名指以外的位置,也只會是右手!婚戒戴在右手無名指?這在她身上絕無可能!除非……
除非那不是她自愿戴上去的!
除非……那是某種信號!某種求救!或者……某種在極度混亂和恐懼下,身體本能的錯誤?
“你看到了戒指戴錯了位置……”張明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那一瞬間,你明白了什么,對吧?所以你像見了鬼一樣逃走了!你把她一個人丟在冰冷的急救臺上!你把自己關起來,拒絕面對!”
“不……不是這樣的……”我痛苦地低吼,頭痛欲裂,那個被強行遺忘的畫面越來越清晰——戒指在沾血的右手上閃著詭異的光,我松開手,踉蹌后退,撞在冰冷的器械車上,然后……逃也似地沖出了急救室的門,將身后那微弱的生命體征和刺耳的儀器警報聲徹底隔絕!
“是我!”張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瘋狂和扭曲的成就感,“是我守在她身邊!我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我聽著儀器最終變成一條絕望的直線!然后……然后我做了我該做的事!我完成了你不敢面對的‘工作’!”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種病態的滿足:“我替她……‘修正’了死亡。車禍的傷?太輕了!太容易引起懷疑了!特別是當你這個懦夫選擇了逃避之后!我給她加了點‘料’……一點恰到好處的、足以掩蓋一切微小疑點的‘致命傷’。然后,我仔細地、溫柔地……把那枚礙眼的戒指,從錯誤的右手,戴回了它該在的左手無名指上。你看,我多么細心?我幫你維護了你完美的家庭表象!”
惡魔!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我渾身冰冷,胃里翻江倒海,巨大的憤怒和惡心幾乎將我淹沒。他竟然……他竟然篡改了林晚的死亡真相!他褻瀆了她的遺體!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將一場可能的謀殺(或者我無法面對的真相),包裝成了無可爭議的意外!
“為什么?!”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的鐵門上,“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張明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因為你!陳默!因為你永遠高高在上!因為你看不到陰影里的我!我那么努力,那么想得到你的認可!可你的眼里只有林晚!只有你的完美生活!你甚至……甚至毀掉了我唯一的機會!”
“機會?”我愣住了。
“市局唯一的法醫深造名額!”張明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野獸,“那是我的!本該是我的!但你!就因為你有個當副局長的岳父!因為你娶了林晚!那個名額就落到了你頭上!憑什么?!就因為你有個好老婆?!”
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怨恨而扭曲變形:“所以,當我在急救室,看到那個戴著錯誤戒指、奄奄一息的機會……當我看到你這個懦夫落荒而逃……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不僅能毀掉你的完美生活,我還能……替她解脫?或者,替我自己拿回一點公道?誰知道呢……我只知道,那一刻,看著她停止呼吸,看著我能隨意‘塑造’她的死亡……那種感覺……美妙極了!比得到那個該死的名額還要美妙一萬倍!”
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原來如此!嫉妒!扭曲的嫉妒和晉升的野心,混合成如此恐怖的毒藥!張明根本不是守護什么真相,他是在報復!用最殘忍、最褻瀆的方式,報復他臆想中的不公!林晚……成了他扭曲心理的犧牲品!
“那上周……”我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顫抖,“珠寶店那個女人……是誰?是林晚的……?”
“妹妹?”張明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啊,你說林曉?那個傻女人。她一直懷疑她姐姐的死因,像只討厭的蒼蠅嗡嗡了三年。她以為她找到了線索,以為那枚戒指是關鍵。她甚至異想天開,想用付尾款的方式引出戒指的下落,引出我這個‘知情人’?真是天真得可愛。”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陰森:“她確實差點就成功了。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聽到了不該聽的話……關于三年前那個雨夜,關于她姐姐真正的‘最后時刻’。所以,我只好……讓她安靜下來。就像處理她姐姐一樣。她手上那枚戒指,是我從你妻子手上取下的‘紀念品’,正好派上用場,讓她握得緊緊的,沉在河底……多完美的證據鏈?一個拿著亡姐婚戒、精神不穩定的妹妹,意外落水……誰會懷疑呢?”
畜生!我目眥欲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竟然連林曉也殺了!僅僅因為她接近了真相!
“現在,輪到你了,陳醫生。”張明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金屬拖地的聲音再次響起,嚓……嚓……嚓……緩慢而堅定地摩擦著門外的水泥地,仿佛死神的腳步。“把門打開吧。我們好好談談……關于那天晚上,你逃出急救室之后,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的手上……為什么會有林晚的血?嗯?”
血?!
我的血?林晚的血?
記憶的閘門被這致命的問題徹底沖垮!混亂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擊著意識——急救室外冰冷的走廊墻壁……我瘋狂地搓洗著手……水龍頭流出的水帶著淡紅色……我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慘白扭曲的臉,看著袖口上……那幾點暗紅的、已經發干的血跡!不是我的!是……是我抓住林晚的手時沾上的!
但張明的話……他暗示了什么?我逃出急救室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個更加恐怖的、被深埋的片段,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感,猛地刺穿了所有混亂——不是醫院走廊!是……是地下停車場!冰冷的、空曠的、彌漫著汽油和灰塵味道的停車場!我的車!我跌跌撞撞地撲到駕駛座邊……拉開車門……然后……
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副駕駛座上……有什么東西?!
一個……包?林晚的包?不……不僅僅是包……包旁邊……散落著什么……亮晶晶的……碎片?玻璃碎片?還有……一個藥瓶?標簽是……是什么?!
就在這時——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檔案室厚重的鐵門猛地向內凸起一大塊!門鎖的金屬部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沖擊力隔著門板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將我整個人掀飛出去!
“呃啊!”我重重摔倒在地,撞在冰冷的檔案柜上,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門外,張明瘋狂地咆哮著,伴隨著沉重兇器一次次砸在鐵門上的恐怖巨響!
砰!砰!砰!
“開門!陳默!你這個懦夫!殺人犯!你逃不掉的!出來面對你的罪孽!”他的聲音徹底癲狂,混合著金屬撞擊的轟鳴,如同地獄的喪鐘。
鐵門在狂暴的撞擊下劇烈顫抖,門框周圍的墻壁簌簌落下灰塵。鎖舌扭曲變形,門板中央的凸起越來越嚴重,眼看就要被徹底砸開!
殺人犯?他說我是殺人犯?
那個停車場……藥瓶……碎片……林晚的血……和我逃出急救室的恐慌……
一個最黑暗、最不敢觸碰的猜測,如同深淵的巨口,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僥幸——難道……難道林晚的車禍……和我有關?!
不!不可能!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我不能死在這里!不能死在張明這個瘋子手里!更不能背負著如此可怕的罪名和未解的謎團死去!
我掙扎著爬起,不顧渾身散架般的劇痛,目光在黑暗中瘋狂掃視。檔案室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即將被砸開的門!窗戶?高處那個小小的換氣扇口,根本鉆不出去!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頭頂。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時,目光掃過剛才因摔倒而撞開的那個存放“三年前”檔案的柜子。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而就在柜子最底層的陰影里,一個金屬的、不起眼的物體反射著換氣扇口透進的微光。
是……一把老式的、用來固定厚重線裝檔案的……黃銅裁紙刀!刀身細長,尖端銳利,沉甸甸的!
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連滾爬爬地撲過去,一把抓住那冰冷的金屬刀柄!粗糙的觸感帶來一絲扭曲的“安心”。我緊緊握住它,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迅速閃身躲到門邊一個巨大的、裝滿舊卷宗的鐵皮柜后面,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砰——咔嚓!
伴隨著最后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和金屬斷裂的刺耳悲鳴,檔案室的門鎖徹底崩飛!厚重的鐵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狠狠拍在后面的墻壁上,發出巨大的回聲。
一個身影,拖曳著一道沉重的、閃爍著寒光的金屬輪廓(那像是一把消防斧!),踏入了檔案室的門檻。門外走廊的應急燈不知何時亮起了微弱的紅光,逆光勾勒出張明高大的、充滿壓迫感的輪廓,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他臉上沒有了口罩,扭曲的五官在昏暗的紅光下顯得猙獰可怖,眼神里燃燒著瘋狂和毀滅的火焰。
“找到你了,陳醫生。”他的聲音嘶啞,帶著血腥氣,目光如同探照燈,在密集的檔案架形成的黑暗迷宮中掃視。沉重的消防斧拖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他一步步走進來,腳步聲在死寂的檔案室里回蕩。空氣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我自己壓抑到極致的心跳。
“出來吧。”他停在檔案室中央,離我藏身的鐵皮柜只有幾步之遙,“躲藏沒有意義。告訴我,那天晚上你逃出急救室后,是不是去了停車場?是不是……發現了林晚包里的藥?發現了她偷偷換掉你常吃的……那瓶降壓藥?!”
降壓藥?!
這三個字如同最后一塊拼圖,狠狠砸進我混亂的記憶!停車場……副駕駛座上散落的包……亮晶晶的玻璃碎片……滾落的藥瓶……標簽!標簽上模糊的字跡……不是我的藥名!是……是林晚之前因為輕度焦慮開過的……一種強效鎮靜劑!那種藥如果誤服過量,足以讓人昏睡甚至……
一個可怕的、足以摧毀一切的真相碎片,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拼合起來——林晚調換了我的藥!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想讓我……在開車時睡著?!那場車禍……難道……
巨大的震驚和痛苦讓我身體猛地一顫,碰到了旁邊的檔案盒,發出一聲輕微的“啪嗒”聲。
糟了!
“在那里!”張明的反應快如閃電,猙獰的臉上露出嗜血的狂喜,手中的消防斧猛地揚起,帶起一陣腥風,朝著我藏身的鐵皮柜側面狠狠劈來!
寒光凜冽!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沒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就在斧刃劈開空氣、即將斬落的千鈞一發之際,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從鐵皮柜后猛地竄出!不是后退,而是向前!朝著張明揚斧時暴露出的、近在咫尺的胸膛!
握著黃銅裁紙刀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和積壓了三年、被欺騙被玩弄被逼至絕境的滔天憤怒,狠狠地、精準地刺了出去!
噗嗤!
一聲沉悶而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張明揚斧的動作僵在半空。他臉上的狂喜和猙獰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茫然的空洞。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胸口。
那把細長的黃銅裁紙刀,幾乎完全沒入了他左胸心臟的位置,只留下一個古樸的刀柄露在外面。暗紅色的血液,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在他白色的法醫助理制服上暈染開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涌出一大口帶著泡沫的鮮血。他眼中的瘋狂火焰迅速熄滅,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一絲……詭異的解脫?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手中的消防斧“哐當”一聲脫手砸在地上。
他直挺挺地向前撲倒,像一截被砍斷的朽木,重重地摔在冰冷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揚起一片灰霧。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只有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死死地瞪著天花板,映著高處換氣扇口透進來的、那一線微弱的、冰冷的天光。
檔案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灰塵和紙張的陳腐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我站在原地,渾身僵硬,握著刀柄的手沾滿了粘稠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搏殺,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結束了?
張明死了。這個扭曲的惡魔,這個篡改死亡、殺害無辜的瘋子,死在了我的手里。
可是……他最后的話……
降壓藥……鎮靜劑……林晚調換……
巨大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我踉蹌著后退,靠在冰冷的檔案柜上,大口喘著粗氣,試圖理清這混亂到極致的一切。
林晚……她想殺我?為什么?因為……張明說的名額?因為嫉妒?還是……別的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那場車禍……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未遂卻導致了她的死亡?而張明,他發現了藥瓶,發現了林晚的計劃,于是將計就計,徹底“解決”了她,并嫁禍于我?他剛才誘導我的話,是想坐實我“發現真相后驚恐逃離、導致林晚得不到救治而亡”的罪名?
頭痛欲裂,真相如同被打碎的鏡子,每一片都折射出令人心寒的可能。
就在這時,檔案室門外,由遠及近,傳來了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還有手電筒光束的晃動!
“里面的人!不許動!警察!”一個威嚴的聲音穿透寂靜。
警笛聲隱約從遠處傳來,越來越清晰。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向門口。刺眼的手電光束瞬間打在我滿是血污的臉上和手上,也照亮了地上張明那具漸漸冰冷的尸體,以及他胸口那把刺眼的黃銅裁紙刀。
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進來,槍口警惕地指著我。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手。沾滿鮮血的黃銅刀柄“叮當”一聲掉落在水泥地上,聲音在死寂的檔案室里格外清脆。
我依言,慢慢舉起沾滿鮮血的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身體靠著冰冷的檔案柜,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結束了?不。
也許,對于陳默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刺眼,毫無溫度地打在臉上。雙手被冰冷的手銬鎖在金屬桌面。對面的警察表情嚴肅,眼神銳利。
“陳默,法醫處報告出來了。”警察推過來一份文件,聲音平板無波,“張明體內檢測出高劑量未代謝的致幻劑成分。時間判斷,在他死亡前1-2小時攝入。”
致幻劑?
我猛地抬頭,撞上警察審視的目光。他指了指報告結論:“結合現場痕跡和你描述的‘上周付尾款’的林曉(已確認其失蹤),以及珠寶店老板的證詞……初步推斷,張明很可能因長期心理扭曲及藥物作用,產生嚴重幻覺。他殺害了調查姐姐死因的林曉,并企圖將罪名栽贓給你,最終在襲擊你時被你正當防衛致死。”
警察頓了頓,眼神復雜:“關于你妻子林晚三年前的死……現有證據無法推翻當年的意外結論。那瓶藥……可能是她自己的,也可能是誤會。人都死了,死無對證。”
他合上報告,聲音帶著一絲程式化的“安慰”:“陳醫生,你受驚了。程序走完,確認正當防衛,你就能出去。”
他起身離開。審訊室厚重的鐵門關上,隔絕了最后一絲聲響。
死無對證。
四個字在死寂的空間里回蕩。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攤開在冰冷桌面上的雙手。燈光下,那雙手蒼白,干凈,仿佛從未沾染過任何血腥。可指尖的皮膚下,似乎還殘留著某種粘稠溫熱的觸感——張明胸口噴涌而出的血,林晚手上冰冷的血,還有……記憶深處,那個混亂雨夜,沾染在袖口上、被瘋狂洗去的暗紅斑點。
真的……死無對證了嗎?
警察遞過來的那份報告,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石頭,壓在我的胸口,上面刻著“結論”二字。張明是瘋子,是兇手,是致幻劑下的犧牲品。林晚的死是意外。那瓶藥……是誤會,是死無對證。
一切都“合理”了。一個扭曲助理的瘋狂犯罪,一場陰差陽錯的悲劇。我,陳默,是受害者,是正當防衛的英雄。
可為什么……為什么心底那片冰冷的空洞,反而越來越大?
我緩緩抬起被銬住的手,指尖無意識地觸碰著自己的太陽穴。那里,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突突地跳。警察的話在腦中反復回響:“致幻劑……產生嚴重幻覺……栽贓……”
栽贓?
張明最后那瘋狂的眼神,那歇斯底里的指控——“你逃出急救室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的手上為什么有林晚的血?”——真的只是藥物作用下的囈語和構陷嗎?
還有林晚……那枚戴錯了手的戒指。那瓶出現在我副駕駛座上的、本該屬于她的強效鎮靜劑。
“死無對證。”
警察的聲音再次冰冷地響起,帶著結案的輕松。
真的……死無對證了嗎?
審訊室單面玻璃反射出我模糊的倒影,臉色蒼白,眼神空洞。而在那模糊的倒影深處,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急救室門外冰冷的墻壁,自己瘋狂搓洗雙手的樣子,還有……還有那個被強行遺忘、此刻卻異常清晰的畫面:
不是直接逃向停車場。
是……先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很短暫。只有幾分鐘。心跳得像要炸開。反鎖了門。然后……然后做了什么?好像……打開了辦公桌最底層的那個帶鎖的抽屜?那個抽屜里……放著什么?一個……一個牛皮紙文件袋?很薄。
記憶到這里,猛地卡住,像被一道無形的閘門死死攔住。一股劇烈的、生理性的抗拒感涌上來,伴隨著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我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只看到審訊室慘白的墻壁和冰冷的金屬桌面。
警察說,張明體內有致幻劑。一個瘋子的話,怎么能信?
警察說,林晚的死是意外。
警察說……死無對證。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冰冷的手銬。金屬的光澤,和記憶中那枚鉑金戒指的冷光,詭異地重疊在一起。
也許……也許真的結束了。
我慢慢地將額頭抵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發出一聲連自己都聽不見的、悠長的嘆息。
桌下,被銬住的雙手,指尖卻在不自覺地、神經質地……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