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雨夜焚城與倒懸之劍

冰冷的雨水澆在臉上，帶著灰燼的苦澀。

蘇晚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顧衍，跌跌撞撞沖進老刀修車鋪的破鐵門。身后，星輝機房毀滅的烈焰映紅了半邊雨夜，爆炸的余波還在腳下隱隱震動。

門內混雜的機油、消毒水和血腥味撲面而來，竟帶著一絲詭異的安定感。

老刀佝僂的身影堵在門口，獨眼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他們，尤其在顧衍死人般的臉上停留。

“丟那邊。”

老刀朝角落的污漬臺子努嘴，聲音干澀。

蘇晚幾乎是拖著顧衍把他放上冰冷的金屬臺面。

顧衍身體觸到冰冷，微弱地抽了一下，呼吸細若游絲。

“他需要急救！腦缺氧，神經透支，可能內出血！”蘇晚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老刀沒吭聲，慢吞吞上前。他翻開顧衍眼皮，捏開嘴看了看，又撩起濕透的上衣，露出左胸那些密集、青黑的針眼。

“EPO。找死。”

他沙啞地吐出結論，轉身進了布簾后面。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刀子割。蘇晚靠著冰冷的墻滑坐在地，渾身脫力。

顧衍灰敗的臉，楚寧葬身的火海，心口那枚冰冷的芯片，頭頂僅剩的四十七小時……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無聲漫過腳踝。

老刀出來了，抱著個落滿厚灰的古怪鐵盒子，后面拖著帶電極片的線。

盒子上的燈詭異地閃爍。

“脫他上衣。”命令不容置疑。

蘇晚壓下疑問，飛快解開顧衍上衣。

老刀麻利地把幾個冰涼的電極片貼在他太陽穴、心口和手腕。鐵盒子開關按下。

“嗡——”低沉的電流聲響起。紅燈亮起。

模糊的屏幕上沒有心跳線，只有瘋狂扭曲的幾何線條和光點亂跳。

老刀渾濁的獨眼死死盯著屏幕，油污的手指緩慢擰動旋鈕。

“腦子…炸了鍋…強壓會崩…”他嘟囔著，手指一動，嗡鳴聲調子變了。

顧衍身體猛地繃緊！喉嚨里擠出壓抑的痛吼！

蘇晚心一抽。

老刀不理，繼續調。嗡鳴聲變得低沉滯澀。顧衍緊繃的身體松了點，臉上痛苦稍緩。

屏幕上亂跳的線條像被無形膠水黏住，流動變得極其緩慢、凝滯。

“暫時…吊住了。”老刀抹了把汗，“潑了盆冷水，讓滾油慢點開。但根子爛了，再來一次準完蛋。心也快廢了。”

他獨眼轉向蘇晚，“惹上深空了？”

蘇晚沉重地點頭。

“哼。”老刀不再問，去銹冰箱拿了兩瓶渾濁水扔過來。

“糖鹽水，湊合喝。醒了灌他。”

蘇晚灌了幾口涼水，喉嚨的灼痛稍緩。

她靠著墻，累得睜不開眼。

鐵盒子的嗡鳴和顧衍微弱斷續的呼吸是唯一的背景音。

‘滋啦——！’

布簾后，一臺老掉牙的收音機突然自己響了！刺耳的電流噪音炸開！

蘇晚和老刀猛地抬頭！

電流雜音里，一個嚴重失真、如同金屬摩擦的冰冷聲音強行擠出：

“…緊急插播…全球市場…異常波動…”

聲音斷斷續續，雜音刺耳。

“…倫敦金…五分鐘跌…8%…熔斷…”

“…紐約…道指期貨…閃崩…停盤…”

“…東京…日元…瘋了…”

“…恐慌…”

這聲音說的，和蘇晚在星輝屏幕上見過的詭異波動一樣！但范圍更大！更兇！“湮滅”在加速！

老刀盯著收音機，臉皮抽搐：“來了。”

蘇晚心猛地一沉，看向顧衍。

就在廣播響起時！

顧衍身體突然劇烈‘抽搐’！

“呃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緊閉的眼猛地睜開！瞳孔一片駭人的、失焦的‘銀白’！

同時！鐵盒子紅燈狂閃！

發出‘刺耳尖叫’！屏幕上被壓慢的線條瞬間‘暴走’！像億萬毒蛇扭打炸裂！

“壓不住！操！”老刀撲過去猛擰旋鈕！

“有東西在燒他腦子！”

燒他腦子？

蘇晚腦中電光一閃！

手本能地‘死死攥住’懷里的芯片！

指尖觸碰的剎那！

“嗡——！”一股遠超之前的

‘劇烈麻痛’，像高壓電從掌心竄入！瞬間走遍全身！

眼前驟然一黑！

無數破碎扭曲的畫面碎片‘硬塞進腦海’！

冰冷實驗室！刺眼白光！

前世顧衍冷漠的側臉！按啟動鍵的手！

艙里陳明遠抽搐的身體！

角落楚寧，檔案上“容器候選：蘇晚”的標簽！

——還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跳動的0和1組成的‘冰冷藍海’！

海里，一個由金融數據流堆成的‘巨人虛影’，緩緩轉身…

那巨人的臉…是顧衍！未來的顧衍！

那雙冰冷的‘銀白眼睛’，隔著時空，通過芯片…連上了瀕死的顧衍和她？！

“啊！”蘇晚痛苦地抱頭‘踉蹌后退’！

掌心的芯片！幽藍光芒從指縫里，瘋狂閃爍！

金屬臺上，顧衍銀白的瞳孔猛地一縮！

身體繃成弓弦！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屏幕上線條徹底，狂暴！

“砰！”鐵盒子上一個粗管子‘’炸了’！青煙騰起！機器瞬間‘啞火！’

死寂。只剩收音機里那金屬摩擦聲還在播報金融崩潰的消息。

臺上，顧衍身體一軟，癱倒。銀白瞳孔褪黑。昏死過去。氣若游絲。

蘇晚靠著墻滑坐在地，渾身冷汗，大口喘氣。

芯片還燙，藍光弱了，但被冰冷巨眼窺視的感覺，釘在了腦子里。

老刀看看冒煙的機器，又看看昏迷的顧衍和失魂的蘇晚，臉沉得滴水。

他蹲到蘇晚面前，獨眼死死盯著她緊握的拳頭。

“丫頭，”

他聲音又啞又沉，“你們弄出來的…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蘇晚慢慢攤開手。

裂開的袖扣，和那枚微微發亮的水晶芯片，躺在她掌心。

光很弱，卻像深淵的眼睛，看著這雨夜。

“阻止‘湮滅’的鑰匙…也是催命符。”

蘇晚聲音干澀，“深空…或者說未來的他…想要這個。楚寧…用命換來的。”

老刀渾濁的獨眼盯著那枚流淌幽藍的芯片，半晌沒說話。屋外的暴雨聲更大了，敲打著鐵皮屋頂，如同密集的鼓點。

突然，他猛地站起，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一把扯開角落一塊厚重的防雨帆布！

帆布下露出的，不是零件，而是一套令人瞠目的設備！

幾臺經過深度改造、外殼布滿劃痕和補丁的服務器機箱，線纜如同血管般虬結纏繞，連接著一個老式雷達顯示屏般的主控臺！

屏幕雖然老舊，但上面正快速滾動著加密數據流！

“刀叔…這是？”蘇晚震驚地看著這隱藏的“戰情室”。

“老本行。”

老刀沒回頭，獨眼緊盯著主控屏，手指在布滿油污的鍵盤上飛快敲擊，

“老子當年在‘棱鏡’項目組打雜，退休了，總得留點玩具防身。”

他調出一個加密的衛星監控畫面，顯示著城市上空大片的電子干擾云，“深空啟動了‘黑雨’協議，全城通訊封鎖，天網癱瘓。他們在清場。”

他敲下回車鍵，主控屏上瞬間分裂出數十個窗口——城市交通監控（大部分失效）、警方加密頻道（充滿雜音）、匿名暗網論壇（恐慌情緒蔓延）、甚至還有幾個模糊的地下錢莊資金流動監測點！

其中一個窗口吸引了蘇晚的目光——那是一個極其隱蔽的、波動異常的離岸賬戶資金池，數額大得驚人，正在多個匿名賬戶間快速轉移，如同一條躁動的毒蛇！

“這是…？”蘇晚指著那個窗口。

“做空母池。”老刀聲音冰冷，“有人在利用這場混亂，通過離岸通道，大規模做空本幣和關聯地產債券。

手法很老辣，提前布局，借勢發力。是‘湮滅’的觸手，還是渾水摸魚的禿鷲？”

顧衍的身體在臺子上猛地又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囈語：

“…節點…星輝…次級…關聯…天穹…做空…”

破碎的詞句，卻像電流擊中了蘇晚！

星輝機房毀了，但數據備份在她U盤里！

顧衍在昏迷中，思維殿堂的廢墟仍在本能地捕捉關鍵信息！

“刀叔！接駁端口！”蘇晚立刻掏出那枚存有星輝核心數據和陳明遠資料的加密U盤。

老刀沒廢話，迅速在主控臺側面找到一個接口。U盤插入。

“數據解析中…密鑰匹配…”屏幕上字符滾動。

幾秒鐘后，一份標紅的關聯圖譜在主屏上展開！

清晰地顯示出星輝科技與另外三家看似毫無關聯的上市公司——天穹實業、海川礦業、博遠醫療之間，通過一系列復雜的離岸殼公司和交叉持股構成的隱秘資金鏈！

而此刻正在被大規模做空的本幣和地產債券，正是這三家公司最主要的抵押資產和融資來源！

“調虎離山！”蘇晚瞬間明白了深空之眼或者說未來顧衍的毒計！

摧毀星輝機房，逼他們倉惶逃命，吸引所有注意力！

同時，早已布置好的金融炸彈，正通過關聯的次級節點（天穹、海川、博遠）被悄然引爆！

一旦這三家公司的抵押資產價值因做空暴跌，引發連鎖債務危機，整個區域金融體系將瞬間崩塌！

成為“湮滅”吞噬全球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自毀倒計時是幌子！金融炸彈才是真的！”蘇晚聲音發緊，“引爆點在…”

她目光急速掃過圖譜，鎖定了一個不斷閃爍的紅點——天穹實業總部數據中心！

那里存儲著足以證明這三家公司違規抵押和關聯交易的原始財務數據！

一旦被毀，做空將暢通無阻！

“還有多久引爆？”蘇晚急問。

老刀調出一個倒計時窗口，數字猩紅刺眼，

“天穹數據中心物理自毀協議啟動：00:59:47”

一小時！

“能阻斷嗎？”蘇晚看著那復雜的自毀協議加密鎖。

老刀獨眼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協議嵌套了三層動態密鑰，關聯深空主腦…強行破解需要時間…至少兩小時！”

來不及！

蘇晚的心沉入谷底。難道眼睜睜看著炸彈引爆？

就在這時！

工作臺上，昏迷的顧衍身體再次劇烈抽搐起來！銀白色的光芒在他緊閉的眼皮下瘋狂閃爍！

他猛地抬起一只手，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虛空中的什么！

與此同時，蘇晚心口那枚芯片驟然變得滾燙！

幽藍的光芒穿透衣物，在她胸前映出一小片詭異的光斑！

一股強烈的、帶有明確指向性的意念洪流，蠻橫地沖進她的腦海！

那不是畫面，而是一種冰冷、精確到毫秒的坐標定位和一連串復雜到令人眩暈的底層指令代碼！

目標直指——天穹數據中心地下三層的備用發電機核心控制閥！

未來顧衍的意識？還是顧衍殘留的本能在反抗？

蘇晚來不及分辨！

“刀叔！坐標！地下三層！備用發電機核心控制閥！輸入指令！”

蘇晚幾乎是吼著報出腦海中那串冰冷的代碼！

老刀沒有絲毫猶豫，手指如飛！代碼輸入！

“指令確認：強制注入液氮冷卻劑，超載運行，引發局部磁暴…警告：將導致不可控短路及區域性EMP（電磁脈沖）…”

“執行！”蘇晚斬釘截鐵！

指令發出！

屏幕上，代表天穹數據中心的紅點圖標劇烈閃爍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倒計時：00:03:21…

00:03:20…

突然！

天穹數據中心的紅點圖標猛地變成了刺目的警報黃色！旁邊的狀態欄瘋狂刷新著警告：

“警告！備用發電機異常超載！”

“核心溫度失控！”

“檢測到高強度局部電磁脈沖爆發！”

“物理自毀協議…核心電路…受到未知強電磁干擾…協議失效！協議失效！”

成功了？！！

老刀猛地一拍桌子！“干擾了！自毀協議停了！”

蘇晚緊繃的神經剛要松懈。

“滋——！！！”

主控屏上，那個代表天穹數據中心的黃點圖標，猛地炸開成一片刺眼的猩紅！旁邊跳出新的、更加恐怖的警告：

“區域性高強度EMP爆發！天穹數據中心主服務器陣列…物理性熔毀！”

“關聯金融數據…永久性丟失！”

物理熔毀！數據永久丟失！

深空之眼，或者說未來的顧衍，在自毀協議被干擾的瞬間，直接引爆了更徹底的物理毀滅！

寧可徹底銷毀數據，也不留下任何可能被用于反擊的證據！

屏幕上，那幾家被做空的公司股價瞬間出現斷崖式暴跌！

恐慌性拋售的紅色海洋瞬間淹沒了整個板塊！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倒了！

金融崩塌的沖擊波，正通過無形的網絡，飛速蔓延！

“操！”老刀狠狠罵了一句，獨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挫敗。

蘇晚看著屏幕上那片刺目的猩紅和暴跌的數字，渾身冰冷。

他們阻止了自毀協議，卻加速了更徹底的毀滅！

這是未來顧衍的計算嗎。

把他們每一步的反抗，都變成了推進“湮滅”的燃料？

“唔…”工作臺上，顧衍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銀白的光芒在他眼中劇烈閃爍、明滅不定，仿佛兩個意識在他破碎的腦海里激烈廝殺！

蘇晚心口那枚芯片的光芒也再次變得不穩定，忽明忽暗，冰冷的灼熱感一陣陣傳來。

老刀猛地看向顧衍，又看向蘇晚，渾濁的獨眼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精光，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丫頭，”他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凝重，“想救他？想翻盤？只有一個法子，但你可能…會死。”

他指著蘇晚心口那枚幽藍的芯片。

“這玩意兒是鑰匙，也是引信。它連著你，也連著那小子腦子里快燒糊的‘殿堂’。

老刀走到他那臺冒煙的鐵盒子旁，粗暴地扯開外殼，露出里面焦黑的電路，

“‘熵減器’廢了，壓不住他腦子里那把火。想讓他清醒過來，去跟未來的瘋子斗…”

他頓了頓，獨眼死死盯著蘇晚：

“…你得進去！用你的腦子當容器，當緩沖！把他腦子里那股快把他燒成灰的‘思維洪流’…引一部分出來！”

蘇晚瞳孔驟縮！

“容器”

…這個詞像冰錐刺入腦海！

楚寧檔案上的標簽！實驗室的測試！

“怎么…引？”她的聲音干澀。

老刀拿起兩個連著電極片的、改裝過的厚重頭盔，一個布滿焦痕，一個相對完好。

他把焦痕的那個扔給蘇晚，把相對完好的扣在了顧衍頭上。

“用這個，建立臨時神經橋接。”他指著主控臺旁一個布滿旋鈕的老舊接口，“老子用剩下的設備，勉強搭個‘思維沙盒’。你進去，分擔他的負荷，穩住他的核心意識。但記住！”

老刀的獨眼銳利如刀鋒，聲音帶著警告：

“沙盒是虛擬的，但沖擊是真實的！他的思維洪流帶著‘湮滅’的碎片和未來的殺意！你撐不住，腦子會和他一樣燒掉！就算撐住了…你也可能不再是‘你’！深空找‘容器’，不是沒道理的！”

進去，分擔顧衍的思維洪流？直面“湮滅”的碎片和未來顧衍的殺意？

蘇晚看著頭盔，又看向臺上痛苦掙扎、瞳孔銀白明滅的顧衍。屏幕上，金融崩塌的猩紅正在飛速擴散。

沒有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那個焦痕的頭盔，毫不猶豫地扣在自己頭上。冰冷的金屬緊貼皮膚。

“來吧，刀叔。”

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赴死的決絕，“沙盒…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