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趕到了那三當谷前,便各自下了馬,前頭的道路太過平坦,沒有什么遮擋身形的地方,若是直接過去,一定會被發現,他們決定將馬留在這里,從西邊繞路,登上高處,從高處去觀察那邊的情況。
李密最先下了騾,跟幾個鄉兵說著前進的道路。
李玄霸被劉丑奴抱下馬來。
李玄霸低聲說道:“老丈,稍后你記得盯著那位黑臉漢,若有異動,可以隨時拿下。”
劉丑奴一愣,“郎君,可有什么不妥?”
“有足稱者,名不虛立,士不虛附....出自《史記》,他方才下意識的說出名不虛立,而后又迅速改成了鄉人所說的名不虛傳.....我覺得有些不對。”
劉丑奴有些困惑,他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有什么區別,可郎君讓盯著,那自己就盯著了。
李密此刻尚且不曾聽到背后這密謀,他正小心翼翼的帶著身后的武士們走在山路上,他彎著腰,甚是靈活,這里的路非常的難走,緊挨著山,另一側就是懸崖,許多地方都要跳過去。
張度抱著李元吉,幾次跳過斷路,李元吉都嚇得不敢往下看,李玄霸倒是還好,他能自己走,他們越走越高,終于走到了一處還算是開闊的平地,這里地勢極高,能看到遠處的情況。
李玄霸皺了皺眉頭,心里再次感覺到了不對。
盜賊若是在這里活動,如此關鍵的地方會不派人看著??這里簡直就是個天然的瞭望塔,趴在這里,甚至能看到幾里外的道路,盜賊難道不知道?可若是連生活在這里的盜賊都不知道這里,那這個黑臉漢是怎么知道的?
任何事情,只要起了疑心,那疑點只會越來越多。
李玄霸心里頓時變得格外警惕,他嚴肅的看了看周圍的眾人,“諸君,做好準備。”
眾人也紛紛壓低了腦袋,李密卻沒有理會這些,他指著遠處,“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果然,在遠處,能看到有許多簡陋的茅草屋,有許多人進進出出的,只是距離太遠,看不具體,勉強能看到那些都是人,李玄霸瞇著雙眼,盯著他們看了許久。
李元吉忽開口說道:“兄長!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扎寨,不是盜賊,那也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們可以趁著他們沒有發現,下去抓住他們!”
李密一顫。
這底下當然不是什么賊寇。
這里呢,是鄭家的一處私人煤礦,他們也不會在外頭胡亂抓人,他們還是頗為謹慎的。
律法并不禁止私人開采煤礦,畢竟技術不行,煤礦大多都是分散的,想以官府壟斷也不容易。
但是,允許開采,不是說可以偷偷開采,鐵礦和煤礦的稅是相當高的,在圣人的時期更是達到了夸張的近乎三抽一的比例。
李密覺得這個功勞就不錯,圣人最喜歡別人幫他解決經濟問題了,地方太守幫忙發現了大族私藏的煤礦,罰他們將收入補齊,此舉給圣人帶來了巨大的利潤。
再有人提議,封賞這位太守,將他派到產礦更多的地方,讓他繼續努力,同時激勵其他地方官員,讓他們也給圣人帶來好處!
正因為錢的事情跟群臣發脾氣的圣人會拒絕嗎?
而李淵這里,他正需要證明自己跟鄭家不和,兩家都不會留情,肯定是全力以赴。
這一切,便如此順理成章。
可是,事情跟李密所想的有了一點點的偏差,這幫熊孩子壓根就不怕對面那些人,不想著快點告知李淵過來抓人,竟還想自己去??
你知道鄭家那邊有多少人嗎??
這要是真打起來,再把國公的兩個兒子搭進去,唐國公一定會追查到底,不死不休了,到時候,就憑空給自家主公招惹了一個強敵,自家主公雖不怕他,但是畢竟.....關隴老貴,跟那些愿意跟隨的小娃娃們還是不太一樣的。
他趕忙說道:“豈敢讓兩位郎君因為我們的事情而犯險,我先前跟著過來的時候,遠遠的看到寨里人頭浮動,怕是有數百之眾,都持著武器,人高馬大,這不是好對付的。”
他還特意夸張了一下。
李元吉卻一點都不怕,他得意的指著一旁的李玄霸,“你有所不知!”
“我這個兄長,天生神力,勇猛無敵,大家都認可這一點,別說是幾百人,就是幾千人,他也能收拾!”
李密錯愕的看向李玄霸。
你哥這小胳膊小腿的,怕不是連你都打不過吧?
李玄霸一直都在查看李密的表情變化,此刻聽到李元吉的話,他便故意仰起頭來,“說的不錯,我一直都在學武,少有能人敵,正好,趁著他們不曾在意....”
李密察覺到了些不對。
方才還是那么的謹慎,如今卻忽然變得驕橫?
果然是懷疑上我了,這小子是在試探呢!
是怕我跟那些人是一伙的,是設計勾引他過去的嗎?
此刻,李密迅速思考起對策,他一臉驚訝的打量著李玄霸,糾結的說道:“郎君,不是我信不過郎君的勇武,他們站在高處,手里都有弓箭,就怕會死傷許多人,實在不忍心讓眾人因為我的弟弟而被賊人所殺....”
“若是能多召集些人,賊寇懼怕,說不定就會自己出來求饒....”
李玄霸又恢復了方才的模樣,他看向了左右,“我們先下去,這里只有一條出口,容易被堵住。”
他領著眾人按著原路往回走,李密時不時揉著自己的小腿,低聲訴苦著,速度卻越來越慢,從帶頭的位置不斷的往后挪移,眾人也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是認真的往山下走。
下了山路,就是方才那片林子。
李玄霸沒有回頭,只是盯著遠處他們留下馬匹的地方,快步走去。
眾人在樹木之間穿行而過,神色緊繃,打量著左右。
李密就這么晃晃悠悠的跟在大部隊的最后。
自己該走了。
唐國公的這小兒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養大的,竟如此的多疑謹慎,一點都不像是個娃娃,方才那些表現,已經是察覺到了不對,若是再不走,只怕要出大事。
他一個閃身,藏進了一旁的大樹身后,然后壓低了身體,朝著右側的方向迅速逃離。
“嗡~~”
有什么從李密頭頂飛過,李密渾身僵硬,一支利箭從他頭頂飛過,深深的插進了他正對面的樹干之上。
“轉過身。”
李密緩緩轉過身來。
劉丑奴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弓箭,并沒有拉開弦,但是已經做好了拉弦射擊的準備。
李密一臉的惶恐,他抓住自己的褲腰帶,解釋道:“我實在憋不住了,就是想尿個尿....我....”
他正說著,忽一個翻滾,躲進一旁的樹后,然后以全速朝著前方狂奔而去。
“嘭!”
剛跑出去兩步,他就撞上了什么,重重的摔在地上,就有一個黑影撲上來,將他壓住,那是李玄霸麾下的鄉兵,從左邊又沖出一個人,幫著按人。
劉丑奴看著那兩人將李密死死按著,收起弓箭,笑了起來,露出了那一口糟牙。
行伍之人,最不喜單打獨斗。
李玄霸交代他盯住這個人之后,他就找了兩個人來協助自己。
果然,這廝狡詐,多找兩個人是對的。
當劉丑奴和其余兩人就這么抓著李密來到李玄霸這里的時候,李密正在大聲哭嚎。
“郎君!饒命啊!我再也不敢打擾郎君了!郎君勿要傷我!我弟弟還在等著我!”
眾人都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