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像無形的寒冰,瞬間凍結了祭壇上每一縷空氣,連時間都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釘在原地。
懷周僵立著,視野里只剩下那塊曾經承載著希望與力量的玉璧——如今,它已是污穢與絕望的化身。
玉璧表面,那兩枚曾因他心頭熱血而短暫復蘇、綻放出古老威嚴的“鎮界”篆文,此刻徹底淪陷。
一種粘稠、蠕動、散發著無盡冰冷與吞噬氣息的漆黑物質,如同活著的、貪婪的淤泥,將它們徹底覆蓋、侵蝕。
那污穢之物在篆文的溝壑里緩緩流淌、搏動,每一次細微的脈動都似在吮吸著玉璧殘存的光澤。
玉璧本身溫潤如羊脂的靈光早已消失殆盡,變得一片死寂的晦暗,如同被濃得化不開的墨汁徹底浸透、污染。
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帶著靈魂層面的陰冷、腐朽與徹底的墮落,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嘆息,開始從玉璧遍布的蛛網裂痕中絲絲縷縷地彌漫出來。
那氣息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它沉重、粘滯,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和萬物腐爛的甜膩,在冰冷的空氣里凝結成若有實質的黑色濃霧,無聲地擴散著死亡的預兆。
祭壇地面那些古老繁復的符文,在這濃霧的侵蝕下,發出微不可察的“滋滋”輕響,如同被強酸腐蝕,細微的光點在其中明滅不定,掙扎著,最終歸于黯淡。
穹頂之上,那片由無數星辰構成的龐大投影星圖,似乎也感應到了下方祭壇核心的劇變。
原本遵循著某種宏大而穩定韻律緩緩流轉的星子,猛地一滯!
緊接著,整個星圖的運轉驟然變得混亂、狂暴!
無數星辰的軌跡開始瘋狂扭曲、拉扯,如同被無形的巨手肆意揉搓。
原本清晰分隔、如同兩片巨大琉璃般平行懸浮的世界投影——一個是懷周熟悉的、生活著億萬生靈的“現世”。
另一個則是光怪陸離、能量風暴肆虐、被天闕集團稱為“界隙”的異維空間——此刻邊緣劇烈地顫抖、模糊、互相撕扯,像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水面,巨大的漣漪在投影的邊緣瘋狂擴散,發出無聲卻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嘯。
兩個世界的壁壘,在星圖的瘋狂扭曲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脆弱、稀薄!
“它…一直在這里…”
懷周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死死盯著那塊徹底污穢的玉璧,瞳孔因極致的驚駭和瞬間貫穿一切的明悟而劇烈收縮。
過往所有零碎的、令人不安的線索碎片,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引力牽引,轟然撞擊在一起,拼湊成一張完整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圖景!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
天闕集團龐大的資源、無數獵靈人跨越維度壁壘的搜尋、那些被掩蓋在“科學探索”和“維度鑰匙”幌子下的犧牲和血腥……所有的一切,其終極目標,根本不是什么開啟界隙通道的“鑰匙”!
他猛地抬起手,手臂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指向性,狠狠戳向那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玉璧。
指尖因為巨大的沖擊和憤怒而微微痙攣。
“他們找的…是‘牢籠’!”
懷周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死野獸的嘶吼,每一個音節都重若萬鈞,砸在死寂的祭壇上,也砸在他自己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是關押著那縷被污染、被剝離、被封印的…”
他艱難地喘息著,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最終,那個足以讓諸天戰栗的名號,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從齒縫中擠出。
“…虛空主宰分魂的…容器!他們想釋放的…是它!”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他靈魂最深處。
原來,他一直背負著,守護著的,竟是他窮盡半生、付出一切想要“開啟”的終極災厄本身!
他引以為傲的“鑰匙”,是他親手背負了三十年的“囚籠”!
何其諷刺!
何其荒謬!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混合著對即將降臨的災禍的極致恐懼,化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他的喉頭。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因這雙重打擊而搖搖欲墜,視野邊緣泛起絕望的黑斑。
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祭壇穹頂上那瘋狂扭曲的星圖,似乎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星辰的拖曳軌跡凝固在狂暴的瞬間。
然后——
咔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頭皮炸裂、靈魂凍結的碎裂聲,如同億萬片最純凈的琉璃心臟被同時捏爆,猛地從那塊被漆黑物質完全包裹侵蝕的玉璧最中心炸開!
那聲音并非來自耳膜,而是直接穿刺進意識的深淵,帶著一種褻瀆萬物的尖銳,宣告著某個古老禁忌的徹底終結!
濃郁得化不開的、如同擁有生命的漆黑霧氣,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滅世火山,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轟然噴薄而出!
那不是彌漫,而是狂暴的噴發!
漆黑如墨汁、粘稠如血漿的霧氣帶著實體般的沖擊力,瞬間淹沒了大半個祭壇!
霧氣翻滾、咆哮、扭曲,所過之處,祭壇地面那些曾經蘊藏神力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發出凄厲的“嗤嗤”聲,迅速熔蝕、汽化,留下焦黑的凹痕。
石質的祭壇表面,以玉璧為中心,肉眼可見地覆蓋上一層迅速蔓延的、散發著金屬冷光的黑色冰霜!
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墮落氣息瞬間濃郁了千百倍,化為無形的重錘,狠狠錘擊著懷周的意識,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窒息。
而在那翻騰、粘稠、散發著絕對惡意的黑霧最核心之處…
一個身影,正違背常理地、緩緩凝聚成形。
起初,只是一個模糊的、劇烈波動的暗影輪廓。
但僅僅一個呼吸間,那輪廓便以驚人的速度穩定、清晰。
高度、肩寬、腰身的線條,甚至連微微側頭時脖頸習慣性的傾斜角度…都與幾步之外、因震驚和虛弱而踉蹌的懷周,一模一樣!
就像一個完美復刻的、由最深沉黑暗雕琢出的鏡像。
黑霧如同有生命的幕布,帶著一種褻瀆的儀式感,緩緩向兩側退去,如同拉開地獄舞臺的帷幕。
露出了一張臉。
一張與懷周完全一致的臉!
同樣的五官輪廓,同樣的下頜線條,甚至連鬢角幾縷散落的發絲都別無二致!
然而,當目光觸及那雙眼睛…懷周的心臟如同被凍結在萬載玄冰之中,停止了跳動。
沒有眼白!
沒有瞳孔!
沒有一絲一毫屬于生命的光澤!
那眼眶之中,只有兩片純粹的、吞噬一切光線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漆黑!
那不是眼睛,那是兩個通往虛無本身的孔洞!
是宇宙誕生前便已存在的、容納了所有絕望與終結的深淵!
任何敢于直視的目光,都仿佛被無形的吸力拉扯,要永遠沉淪在那片冰冷的、漠然的、毫無生機的黑暗里。
接著,那與懷周一模一樣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溫度,沒有絲毫喜悅或憤怒的情感波動。
它只有一種冰冷的、純粹的、凌駕于萬物之上的漠然,混合著一種對毀滅本身的、近乎歡愉的殘忍戲謔。
像是在欣賞螻蟻臨死前的掙扎,又像是孩童即將碾碎沙堡前那充滿期待的無邪,這非人的漠然,比任何猙獰的咆哮都更令人膽寒。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并非通過空氣震動傳播,而是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毒針,直接刺入祭壇上每一個活物的靈魂深處!
它不是一個人的聲音。它是成千上萬、來自不同時空、不同維度、早已湮滅的亡魂,在永恒的絕望深淵中同時發出的囈語、哀嚎、癲狂大笑的恐怖混合體!
聲音里充斥著扭曲的時空錯亂感、褻瀆神靈的瘋狂感、以及足以讓最堅韌意志瞬間崩潰的污染力量!
“感謝你們…”
那混合了億萬亡魂囈語的聲音,在懷周的靈魂中轟鳴震蕩,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鐵錘敲打著他脆弱的意識壁壘。
“…幫我解除了…最后的束縛…”
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感激,只有一種終于掙脫枷鎖的、冰冷的、毀滅性的快意。
那黑影緩緩抬起一只手。
那手臂的輪廓同樣與懷周無異,但覆蓋其上的,卻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種不斷流動變幻、散發著金屬寒光的虛幻黑色鱗片,如同由凝固的深淵本身構成。
它指向穹頂星圖中那兩片正在痛苦分離、邊緣卻因星圖狂暴扭曲而變得脆弱不堪、如同巨大傷口般互相撕扯粘連的世界投影。
“現在…”
那漆黑的、如同深淵裂口的嘴角,猛地向上撕裂開一個巨大到超越人類極限的、非人的弧度!
那笑容里,不再有任何戲謔或漠然,只剩下赤裸裸的、純粹到極致的、對毀滅本身的狂喜與貪婪!
那是一種要將諸天星辰、億萬生靈、連同所有維度時空都徹底碾碎、吞噬、化為自身養料的終極欲望!
“……讓真正的…維度大融合…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