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閃電在云層中穿梭,雷霆的炸聲蔓延天際。
雨更大了。
霓虹的燈光交錯在如同深黑湖面的柏油馬路。
而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巷子深處,
一場突如其來的廝殺接近尾聲。
或者說,是一場碾壓。
無需【光影協(xié)律】,只是一根短棒起落,三秒十八棍,十秒八十棍。
這支忽然于城市中遭遇白舟的外勤小組——
就此“全軍覆沒”!
只是兩名覺醒命令程度的入門非凡者,加上幾個二級專員老手而已。
一個半劉科長就能解決他們。
——更別說現(xiàn)在的白舟!
他們七零八落躺在地上,哀嚎的聲音被雨聲和雷鳴蓋住。
或是手臂骨折,或是兩腿扭曲,他們全都受傷。
但無人死亡。
“這……是我嗎?”
拎著短棒蹲在路邊,白舟閱覽他們掉落的通緝令,表情復雜一言難盡。
刺探組織情報、協(xié)助拜血教入侵、殺死特管署干部、引發(fā)黑箱暴動,攜帶黑箱潛逃……
半張紙都要裝不下了!
A級通緝犯?和拜血教高級干部并列?
白舟脊背發(fā)寒。
他這才知道,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成“大人物”了?
——指“背負大案的人物”。
那個少校,比白舟想的更肆無忌憚。
幸虧白舟及時將新裝備拿到了手。
不然等監(jiān)控將他鎖定,天羅地網向他包抄,
他就真要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啪”的一下——
陰影投落地面。
白舟起身,重新將黑傘撐在頭頂,低頭打量幾人。
“附近只有你們嗎?”他隨口問道。
“白舟,你跑不掉的!”
領頭的三級專員躺在地上,怒視這個特管署的叛徒、拜血教的臥底。
他的許多親近同事,都死在了拜血教入侵那一夜。
而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也要死了。
可對方偏又留他一口氣故意折磨。
——卑劣的拜血教徒!
“要不是本來在這兒的【持劍人】中了你的調虎離山計,被調往南城……”
他為白舟的狡猾氣得牙癢,
“現(xiàn)在,躺在這里的就不會是我們了!”
……南城?!
白舟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凜然。
——他可沒有調虎離山!
只是誤打誤撞,來這邊取裝備,才剛好不在南城。
看來,鴉是對的。
越是繁華的城區(qū),街上的監(jiān)控越多,也就越能分析白舟的行動軌跡。
這里和晚城不同。
在這個科技發(fā)達的城市,人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徹底抹去自己的痕跡。
但白舟還是沒想到,特管署能這么快把范圍收縮到這個程度。
——這就是“官方”被動員起來的效率?
甚至,直接把【持劍人】小隊調了過去!
特管署的招牌,連鴉都會凝重提及的部隊……
少校著重培養(yǎng)的真正精英!
萬幸——
南城遍地荒郊,沒有監(jiān)控可言。
他們不太可能直接鎖定白舟的據(jù)點。
現(xiàn)在白舟有了情報,更不可能一頭栽進【持劍人】的埋伏。
——只有不知情時,獵物才能被叫獵物!
“……”
這樣想著,白舟看地上的專員就順眼許多。
“如果我說我和拜血教沒有關系……你們肯定不信。”
“甚至無論我現(xiàn)在說什么,在你們眼里都是妖言惑眾、故意挑撥。”
斟酌著措辭,白舟面向眾人,這樣說道:
“但就像懷疑我一樣,你們可以試試用這樣的眼光懷疑身邊任何人。”
“比如說……有時間的話,要不要去安息墓所看看?”
“你們自己親眼去看,總比我說的靠譜。”
白舟緩緩轉身,側臉被黑色的傘遮住。
“但要注意——”
“這件事,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三級的專員,恐怕還沒資格知道什么。
他們只需要盲從上面的命令,享受上面給予的好處。
每個人都是被少校無形中圈養(yǎng)的既得利益者。
白舟不想殺死他們,因為他不是真正的通緝犯,也不想以后真的舉世皆敵。
分清誰是真正的敵人,該死的人。
這很重要。
——不過,他也沒怎么指望這些人能夠成事。
信與不信都隨他們。
就算知道了真相,會作何選擇還是未知……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隨手種下懷疑的種子。
只要種下,就會傳播。
雖然,當人們看見一個蟑螂,背后就一定還有無數(shù)蟑螂。
可是同樣——
當人們看見星星之火出現(xiàn),
燎原那天,
可能也就不遠。
……
腳步就這么毫不留戀地漸行漸遠。
打著傘的風衣人影消失在滂沱的大雨深處。
豆大的雨水嘩啦啦,在地面傾瀉。
躺在地上被淋成落湯雞的專員們面面相覷。
“他……不殺我們?”
有專員弱弱地小聲詢問。
“也沒對我們做什么?”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
專員們議論開了。
領頭那名專員皺著眉頭,一直像在思索什么,但他只是簡單掙扎了下,很快就堅定下表情:
“這都是拜血教徒慣用的蠱惑伎倆,把那些話統(tǒng)統(tǒng)忘掉!”
“然后,現(xiàn)在——”
用著嚴厲的語氣呵斥眾人,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對講機,調整頻道。
“報告,我們遭遇了通緝犯白舟!”
“提醒各組注意,希望外勤小組聯(lián)合行動……”
“他遠比我們以為的更加可怕。”
“希望上面更改調查策略,白舟絕不是個別外勤小組單獨遭遇能夠對付!”
“請求更高規(guī)格支援。”
聲音稍作停頓,領頭專員深吸口氣,最后報告:
“——本次遭遇戰(zhàn),C201外勤小組,拼盡全力,悉數(shù)敗北!”
……
南城區(qū),深夜。
拾荒者營地。
三輛低調的面包車堵在樓下。
可伴隨車門“嘩”的拉開,
下來的卻是一群如狼似虎、持槍荷彈的士兵。
在黑洞洞槍口面前,生銹的鋼筋再不能給予絲毫安全感。
拾荒者們紛紛雙手抱頭、被從溫暖的據(jù)點趕到樓前下著大雨的空地上聚集。
手電筒的強光毫不客氣地晃著他們的臉。
光束中能看見清晰的雨柱。
機槍在樓上架起。
穿著少尉軍服、滿臉橫肉的軍官,與持槍戴防毒面罩的【持劍人】隊長并肩而站。
“白舟在哪里!”
站在臺階上,軍官冷著臉俯瞰眾人。
或許是因為下大雨還要出勤,軍官的聲音似乎很有情緒。
嚴肅的喝聲,在暴雨中炸響,震得人們耳朵嗡鳴。
“白粥?什么白粥?”
“俺們多長時間沒喝過粥了。”
“長官,是要賑濟俺們嗎?謝謝謝謝……”
拾荒者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
每個人都茫然的毫不作假。
“……”
聞言,軍官轉頭看向身旁的【持劍人】隊長。
隊長搖頭,聲音從防毒面罩后悶悶傳來。
“白舟一定到過這里。”
在他的手中,攥著一塊古樸的神秘羅盤:
“儀式追蹤顯示,這附近有過他的靈性反應。”
“——他應該用靈性在周圍做過什么。”
“請問……”
大胡子老喬緩緩起身。
一張嘴雨水就灌了滿嘴。
他艱難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軍官二人,
“您們到底是在找誰?”
“我們愿意配合調查……但雨這么大,能讓我們先回去避避雨嗎?”
軍官瞥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啪——”
立刻就有一聲清脆的巴掌,摑在老喬的臉上。
旁邊的專員接著將老喬踹倒在地,
“何時輪到你來講話?”
“沒問你時,就好好蹲著!”
“……”
【持劍人】隊長看向軍官,聲音有些擔憂:
“在外面,是否還是要注意部門形象……”
“——放心,這么大的雨,這么荒僻的地方。”
“附近沒有別人,只有這群拾荒者。”
軍官隨意的語氣滿不在乎。
他擺擺手,靠近過來低聲說道,
“對他們沒什么好客氣的……你別忘了,研究員最近又需要一批實驗材料。”
“有什么比這些無牽無掛沒人在意的拾荒者,更適合抓回去做耗材的?”
他的聲音很小,被淅瀝的雨聲掩蓋,只有隊長能夠聽見。
隊長聽了恍然大悟:
“的確……他們是難得的實驗材料。
“抓不到白舟,也不至于空手而歸,多少能讓少校心情好一點。”
原來四舍五入是“自己人”,那確實不用偽裝什么。
這就像出門打獵。
預想中的狐貍沒抓到,但看見一窩野兔。
能遇見這么一群聚居的拾荒者,對難得出門一趟的特管署來說,倒也多少是個保底收獲。
“嘩啦啦……”
在深夜的傾盆大雨中,
聚集在一起被淋到濕透的拾荒者們,惶惶不安著。
老喬的遭遇,更讓他們嚇得像瑟瑟發(fā)抖的鵪鶉。
“剛剛接到消息,白舟出現(xiàn)在了市中心,已經有【持劍人】趕過去了。”
接到下屬的最新匯報,軍官皺起眉頭。
“已經有人去了,那我們就不去了。”
“我看,還是先將附近調查徹底再撤——”
“找!都散出去,展開地毯式搜索!附近一定有白舟的蛛絲馬跡!”
軍官剛下完命令,接著又緩緩轉頭,看向拾荒者們。
“這個人,就是白舟!”
拿出一張照片,軍官讓下屬專員依次拿給拾荒者辨認。
“聽海A級通緝要犯,窮兇極惡!”
“若有人知情不報,同樣會受到重罰,以包庇論處!”
老喬是最先看到照片的。
“……”
當他看清照片上的人,沒忍住渾身一顫。
但他立刻收斂起表情,在滂沱大雨中,似乎沒人注意。
然而,
一直都觀察著他的【持劍人】隊長,眉毛緩緩挑起。
“——把他帶上來!”
如狼似虎的下屬將老喬帶了過來。
“……長官?”
雨中,他的胡須與長發(fā)打著結,混著嘴邊的鮮血,看上去格外狼狽。
“嗯?”
軍官臉上的橫肉顫了兩下。
他靠近過來,直勾勾地俯視老喬,對著老喬舉起照片:
“好好看看!”
粗糲嗓音的低語,帶著居高臨下的凜然正氣,問道:
“——你認識他,對嗎?”
“好好說說吧,他在什么地方……”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如刀般剜過老喬和他身后的拾荒者們:
“你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對嗎——我想,你知道自己該怎么選。”
……
遠處。
一雙眼睛,在灌木叢中緩緩睜開。
默默注視著爛尾樓前發(fā)生的一切。
地毯式搜索的展開,讓這里時不時就會有拎手提箱的專員和全副武裝的士兵巡視路過……
但誰都沒發(fā)現(xiàn)這團灌木叢的異常。
直到老喬被從人群中踉蹌拉出——
“唰……”
會眨眼的灌木叢晃了兩下。
一顆腦袋從中探出。
“轟隆隆——”
滴落雨珠的面孔,被忽閃的雷光照亮。
黑色的風衣讓這個男人和雨夜融為一體,
沉重的夜色為他提供天然的偽裝。
看來——
白舟來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