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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朝堂暗流

淮西大捷的歡呼聲猶在建康城的上空回蕩,茶樓酒肆的說書人唾沫橫飛地描繪著雞鳴峽一役的驚心動魄,百姓們臉上洋溢著久違的輕松笑容。然而,這來之不易的歡慶氣氛,卻未能完全滲透進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心的紫宸殿。金碧輝煌的殿宇內,此刻正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硝煙。

晉文帝裴衍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遮擋了他部分表情,但緊抿的唇線和握著奏折微微發白的手指,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悅。他手中那份來自御史臺的奏折,墨跡刺眼,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向剛剛立下赫赫戰功的北府軍,更確切地說,是指向了遠在穎水前線的晟王世子裴無漾。

“……北府軍一部于淮西渦陽以西作戰時,為構筑工事、拓寬伏擊場地,擅動民田數十頃,毀壞青苗無數,更驚擾鄉鄰,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怨聲載道……雖為剿賊,然軍紀廢弛至此,實乃禍亂之始,長此以往,恐失民心根基,動搖國本!懇請陛下明察,整飭軍紀,以儆效尤!”

御史中丞王瓚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帶著一種義正辭嚴的激昂。他沒有直接點裴無漾的名,但誰都知道,指揮淮西戰役、下令在雞鳴峽設伏的,正是那位年僅十八歲便已威名赫赫的世子!這彈劾,矛頭所指,昭然若揭。

殿內一片死寂。文武百官垂手肅立,眼觀鼻,鼻觀心,空氣仿佛凝固了。勝利的喜悅尚未散去,潑向功臣的冷水卻已當頭澆下。不少將領出身的官員臉上已現出憤懣之色,卻礙于朝堂規矩,強自忍耐。

左相林淞(林月卿祖父),須發皆白,精神矍鑠,此刻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踏前一步,寬大的朝服袖擺拂過光潔的金磚地面,聲音沉穩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老臣以為,王中丞此言,實乃危言聳聽,有失偏頗!”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王瓚,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淮西雞鳴峽一役,乃關乎云州安危、關乎平叛大局之關鍵一戰!世子裴無漾運籌帷幄,王銘將軍身先士卒,以雷霆之勢全殲韓景精銳五千余眾,解云州之圍,挫叛軍銳氣,此乃潑天大功!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為構筑伏擊工事,不得已動用些許民田,此乃戰時非常之策,何至于被扣上‘軍紀廢弛’、‘動搖國本’的滔天罪名?”

他頓了頓,環視群臣,聲音更加洪亮:“至于所謂‘毀壞青苗’、‘驚擾鄉鄰’、‘致使百姓流離失所’,王中丞可有詳實人證物證?若真有其事,戰后按律賠償安撫便是!我大晉立國,賞罰分明,將士們在前線浴血廝殺,保家衛國,豈能因些許戰時必要的、且尚未查實的損失,便寒了功臣之心,讓天下將士齒冷?此等小題大做,攻訐功臣之舉,老臣實難茍同!望陛下明鑒!”

林淞的話,擲地有聲,有理有據,瞬間贏得了不少朝臣心中暗暗的贊同。是啊,比起殲滅五千叛軍精銳、保住云州重鎮的潑天之功,那點田地的損失,算得了什么?戰后撫恤賠償,本就是應有之義。

然而,一個略帶陰陽怪氣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如同毒蛇吐信,打破了剛剛緩和的氣氛。說話的是新晉的戶部侍郎李顯,此人出身不高,卻因善于鉆營和揣摩上意,近來頗得晉文帝看重。

“林相此言,恕下官不敢茍同。”李顯慢悠悠地出列,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功是功,過是過,豈可混為一談?北府軍戰功赫赫,陛下自有厚賞。然軍紀乃軍隊之本,鐵律如山!今日能以剿賊為由擅動民田,驚擾百姓,他日是否就能以‘非常之時’為名,行更多逾矩之事?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若不嚴加整飭,防微杜漸,待軍紀徹底敗壞,民心盡失之時,縱有滔天戰功,又有何用?屆時,只怕悔之晚矣!林相身為百官之首,更應以國法綱紀為重,豈能一味袒護,因私廢公?”他話里話外,竟暗指林淞因孫女林月卿客居晟王府而有私心袒護裴無漾。

“你!”林淞氣得胡子微顫,正欲駁斥。

“好了!”御座上的晉文帝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殿內的爭執。他將奏折“啪”地一聲合上,目光深沉地掃過林淞、王瓚、李顯等人,最終,那銳利的視線狀似無意地落在了御階下稍靠前位置的一個年輕人身上——臨賀王世子裴文軒。

裴文軒,晉文帝養子裴正德的兒子。裴正德因謀逆大罪下獄,其子雖未被株連,但地位已是一落千丈。此刻,裴文軒正恭謹地低著頭,仿佛對殿內的劍拔弩張渾然不覺。然而,晉文帝何等人物?他清晰地捕捉到,在聽到李顯“因私廢公”的指責時,裴文軒那低垂的眼簾下,嘴角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那笑意冰冷而刻毒,帶著一種隱秘的、幸災樂禍的快意。

晉文帝的心,猛地一沉。裴正德謀逆案尚未徹底了結,其殘余勢力仍在暗中活動,他并非不知。如今這針對裴無漾的彈劾,來得如此蹊蹺,如此迅猛,矛頭直指剛剛立下大功的北府軍統帥……是否與那些陰魂不散的“余燼”有關?他們是想借機攪亂朝局,打擊裴無漾的威望,甚至……牽制前線的平叛進程?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晉文帝的心頭。他想起裴無漾密報中提及的云州“余燼”之慮,又聯想到臨賀王一系過往的種種不安分。他需要時間查證,也需要平衡。他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此事,容后再議。著兵部、戶部、御史臺各派員,會同穎水前線監軍,詳查渦陽以西民田受損實情,據實稟報,再行定奪。退朝!”

皇帝金口玉言,暫將此事按下。然而,朝堂上這突如其來的風波,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

消息傳到戒備森嚴的晟王府,頤和堂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王妃沈氏聽完心腹管家的稟報,氣得臉色發白,手中的茶盞重重頓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沈氏胸口起伏,眼中是又急又怒,“無漾和將士們在前面拼死拼活,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打了勝仗,解了云州之圍,保住了后方安穩!這才幾天?朝堂上那些紅眼的小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潑臟水、扣帽子!什么擅動民田,驚擾鄉鄰?分明是沖著無漾來的!是看不得他年紀輕輕就立下如此大功,擋了某些人的路!”

林月卿安靜地坐在下首的繡墩上,手里捧著一杯溫熱的清茶,看似平靜,心中卻已是波瀾起伏。朝堂上的彈劾,舅舅徐以瑾在云州發現的詭異潰兵,還有舅舅昨日臨走前,憂心忡忡向她提起的那個在云州城外驚鴻一瞥的“熟悉身影”——那個身形,舅舅總覺得,隱約像極了多年前曾在云州短暫停留、還贈予她母親徐以安一塊上好玉璧的周姓客商。那客商后來不知所蹤。

這些看似分散的線索,在她聰慧的腦海中飛速地串聯、碰撞。韓景敗逃壽陽,其黨羽如同驚弓之鳥,但絕不會甘心失敗。他們需要喘息,需要制造混亂,需要轉移朝廷的注意力,更需要打擊裴無漾這個讓他們屢屢受挫的“克星”!朝堂上的彈劾,手段如此陰險,時機如此精準,目的如此明確……會不會,就是韓景的殘余勢力,勾結了朝中某些心懷叵測之人(比如與裴正德有關的勢力),在暗中煽風點火?

“娘娘,”林月卿放下茶盞,清澈的眸子看向沈氏,聲音雖稚嫩,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月卿在想,舅舅臨行前所說,云州城外那個可疑之人……還有這朝堂上突如其來的彈劾,兩者之間,是否……有些關聯?”

沈氏聞言,猛地一怔,隨即眼睛驟然亮起,如同撥云見日:“卿兒,你是說……!”她立刻明白了林月卿的暗示,“那些彈劾,是裴正德的余孽在背后搗鬼?他們和韓景的殘兵敗將勾結起來了?想在朝堂上攪混水,污蔑無漾,好牽制他在前線的行動?”

“月卿不敢妄斷,”林月卿謹慎地說,小臉上滿是認真,“只是舅舅所見所聞,以及這彈劾的時機和指向,都太過巧合。韓景雖敗,其黨羽未清。若他們在后方興風作浪,與朝中某些不滿世子、或與臨賀王有舊之人勾結,確有可能做出此等構陷之事,意在擾亂朝綱,為韓景殘部爭取喘息之機。”

沈氏豁然起身,臉上再無半分猶豫,取而代之的是屬于王府女主人的決斷:“卿兒,你說得對!此事絕非表面那么簡單!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讓無漾在前線分心!”她立刻揚聲喚道:“來人!備車!本宮即刻進宮,求見太后娘娘!”

看著沈氏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林月卿走到頤和堂敞開的雕花窗邊。初春的風帶著暖意,卷起輕紗窗簾,露出庭院角落里那株沈氏新栽不久的玉蘭樹。鼓脹的花苞在陽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澤,仿佛下一刻就要怒放,為王府帶來滿園清香。

然而,林月卿的目光卻落在那深埋于泥土、不為人所見的樹根處。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翻閱的一本醫書,里面記載著:“玉蘭花,性溫,能祛風散寒,花開潔白,賞心悅目。然其根莖肥厚,最易招引蟲蟻蛀蝕,若不及早發現驅除,恐傷及根本,致使繁花未綻而樹已先枯。需時時查驗,防微杜漸。”

這玉蘭,多像此刻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朝局啊!表面的彈劾風波或許會被壓下,但那些潛藏在暗處、如同蛀蟲般不斷侵蝕根基的陰謀與勾結,若不及時清除,終將釀成大禍!

她快步走回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提筆蘸墨,娟秀的字跡帶著警惕與提醒,落于紙上:

“‘玉蘭’將綻,其華灼灼。然‘根下’深處,恐有‘蟲蛀’暗藏,伺機而動,蝕其根本。需以‘苦參’之烈,‘百部’之辛,及早驅蟲消殺,防微杜漸,方能護其茁壯,花開滿枝。”

這封密信,如同她之前關于“連翹”、“余燼”的警示一樣,將被小心地封入銅管,由信鴿帶著,飛向那千里之外的穎水軍營。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立刻明白這“玉蘭根蛀蟲”的隱喻,但她相信,以他的敏銳,定能領會其中深意。

信鴿振翅飛向北方的第三日。

紫宸殿的早朝,再次被一聲驚雷炸響!

就在昨日,那名領頭彈劾北府軍“擅動民田、驚擾鄉鄰”的御史王瓚,其府邸后門,被一名行蹤鬼祟、試圖銷毀信件的家仆撞了個正著!信件被聞訊趕來的禁衛當場截獲。其中數封密信,赫然是與已被下獄的臨賀王裴正德舊部聯絡的憑證!信中不僅詳細“指點”了如何夸大甚至捏造北府軍在渦陽的“劣跡”,更隱晦提及了“擾亂視聽”、“牽制裴帥精力”、“待機而動”等語,矛頭直指裴無漾!

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晉文帝勃然大怒,當朝震怒,將面如死灰、癱軟在地的王瓚革職下獄,嚴加審訊!更令人心驚的是,矛頭隱隱指向了裴文軒!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裴文軒參與其中,但作為裴正德之子,他難逃嫌疑。晉文帝當即下旨,命裴文軒暫時禁足府中,無旨不得外出,由大理寺暗中徹查其所有往來!

一場來勢洶洶、意圖構陷功臣的朝堂風波,竟以如此戲劇性且雷霆萬鈞的方式,被迅速平息。塵埃落定后,頤和堂內,沈氏撫著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卿兒,”沈氏拉過安靜侍立一旁的林月卿的手,眼中滿是感激和后怕,“多虧了你那日的提醒!若非你心思縝密,聯想到云州那伙可疑之人與朝堂的關聯,提醒我去稟明太后,太后又在陛下面前說了話,引起了陛下的警覺……這次無漾,還有咱們晟王府,怕是要吃個大虧了!那起子小人,用心何其歹毒!”

林月卿淺淺一笑,帶著少女的靦腆:“娘娘言重了,月卿只是胡亂猜測,幸得娘娘信任。能幫上一點忙,月卿心里也高興。”她心中確實松了口氣,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牽掛。不知他收到那封關于“玉蘭根蛀蟲”的信時,是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十一歲的小丫頭,又在“多管閑事”了?還是……會有一絲被遠方之人默默關切著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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