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顧言家的窗戶染成一片深沉的藍。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暈像一汪溫暖的池水，卻洗不凈空氣中彌漫的凝重。顧言和蘇瑤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張小小的茶幾，茶幾上散落著白天整理出的線索，那些紙張邊緣卷曲，仿佛承載了太多無法言說的重量。

從深山小鎮回來的路上，車廂里的沉默像一塊不斷膨脹的海綿，擠壓著兩人的呼吸。顧言幾次想開口，都被蘇瑤躲閃的眼神擋了回去。此刻，當熟悉的環境將他們包裹，那些被刻意壓抑的疑問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在顧言的喉嚨里翻滾、沖撞。

“蘇瑤，”顧言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拿起一張記著“瑤光”二字的碎片，指尖在紙上輕輕摩挲，“從精神病院到客棧，再到回城的路上，你一直在瞞我，對不對？”

蘇瑤的肩膀猛地一顫，像被投入冰水中的枯葉。她低下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嘴唇，唇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我沒有……”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那你告訴我，”顧言的目光銳利如刀，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瑤光’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提到它時，你的反應那么大？還有你父親的工程，真的只是被影閣利用，還是……”他沒有說下去，但未盡的話語像一根細針，刺向兩人之間脆弱的信任。

落地燈的光暈在蘇瑤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仿佛要將那塊布料絞碎。沉默在客廳里蔓延，每一秒都像被拉長的橡皮筋，繃緊到極致，隨時可能斷裂。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風，卷起幾片落葉拍打在玻璃上，發出“啪嗒”的輕響。蘇瑤像是被這聲音驚醒，猛地抬起頭，眼中蓄滿了淚水，淚水在燈光下閃爍，像碎裂的星辰。

“顧言，對不起……”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淚水終于決堤，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顧言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看著蘇瑤淚流滿面的樣子，心中的質問瞬間被心疼淹沒。他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淚水，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顫抖。

“你說吧，”顧言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卻依舊帶著不容回避的堅定，“無論是什么，我都聽著。我相信你，蘇瑤，但我需要知道真相。我們是一起面對這一切的，不是嗎？”

這句話像是一道暖流，淌過蘇瑤冰封的心湖。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眼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開口：“其實……我早就和影閣接觸過了。在你找到陸浩的研究筆記之前。”

顧言的瞳孔猛地一縮，盡管心中已有預感，聽到這句話時，還是像被重錘擊中，耳邊嗡嗡作響。

“那時候我父親的公司遇到了很大的危機，瀕臨破產，”蘇瑤的聲音哽咽著，往事如潮水般涌來，將她拖入痛苦的回憶，“影閣的人找到了我，說只要我幫他們做一件事，就能幫我父親渡過難關。他們沒說是什么事，只說很簡單，就是留意你的動向，看看你有沒有找到陸浩留下的東西。”

“所以你接近我，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顧言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那些相處的點滴，那些并肩作戰的瞬間，難道都是假的？

“不是的！”蘇瑤急忙搖頭，淚水再次涌出，“一開始是，但后來……后來我真的把你當成了朋友，顧言。我看到你為了找陸浩不顧一切，看到你一次次保護我，我就后悔了。我想退出，可他們不肯放過我。”

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聲音里充滿了恐懼：“他們說，如果我不聽話，就不僅要讓我父親的公司破產，還要……還要對他下手。我不能失去我父親，顧言，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顧言沉默地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憤怒、失望、心疼、理解……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他能理解蘇瑤的無奈，卻無法輕易釋懷被欺騙的滋味。那些在廢棄工廠的生死相依，那些在神秘地點的相互扶持，此刻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你父親知道嗎？”顧言問道，聲音低沉。

蘇瑤搖搖頭：“他不知道，我一直瞞著他。影閣的人很狡猾，他們讓我做的事都很隱蔽，就是讓我偶爾向他們匯報你的情況，我盡量拖延，說你沒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可隨著你查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們也越來越不耐煩，開始威脅我，如果再拿不到有用的信息，就對我父親動手。”

“所以在精神病院的時候，你看到那些資料碎片，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顧言想起蘇瑤當時反常的反應，追問。

蘇瑤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帶著深深的愧疚：“我……我知道他們在找星軌儀式的圖譜，也知道鐘樓是最后一個陣眼。影閣的人提過，但我沒想到會和我父親的工程有關。當你說出來的時候，我真的嚇壞了，我怕……我怕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怕你會因此恨我。”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望著顧言，眼神中充滿了祈求：“顧言，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瞞你這么久。但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從來沒有。如果不是被他們威脅，我絕不會……”

顧言站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踱步。落地燈的光暈隨著他的身影移動，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他此刻混亂的心情。他想起第一次在小巷里遇到蘇瑤，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想起在陸浩的研究室，她專注整理文件的側臉；想起在廢棄工廠，她不顧一切擋在自己身前……那些畫面真實而溫暖，不像是偽裝。

“他們有沒有讓你做過傷害我的事？”顧言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蘇瑤，眼神中帶著最后的試探。

蘇瑤用力搖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沒有！絕對沒有！每次他們讓我做過分的事，我都找借口推掉了。顧言，相信我，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言緊緊擁入懷中。這個擁抱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蘇瑤愣住了，隨即再也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失聲痛哭起來，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恐懼和愧疚都哭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蘇瑤一遍遍地呢喃著。

顧言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他知道，蘇瑤有錯，但她也是受害者。在影閣的威脅下，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好了，別哭了，”顧言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相信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們要做的，是一起阻止影閣的陰謀，保護你父親，還有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

蘇瑤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顧言，眼中充滿了感激和愧疚：“顧言，謝謝你……謝謝你還愿意相信我。”

顧言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微微一笑：“我們是伙伴，不是嗎？”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沉悶的雷聲，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顧言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只見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城市的燈光在風雨中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

“這天氣真奇怪，”蘇瑤走到他身邊，看著窗外詭異的景象，眉頭緊鎖，“好像……越來越不正常了。”

顧言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這可能不是普通的天氣變化。影閣的儀式越來越近了，城市里的異象肯定會越來越頻繁。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轉過身，看著蘇瑤：“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破壞鐘樓陣眼的方法。這需要你的幫助，蘇瑤。你對那里的工程最熟悉，或許能找到他們布置的機關。”

蘇瑤用力點頭，眼神中充滿了堅定：“我一定會幫你的。就算是為了贖罪，我也會拼盡全力。”

兩人對視一眼，之前的隔閡與猜忌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厚的信任和決心。他們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影閣的追殺、儀式的兇險、未知的變數……但只要他們攜手并肩，就一定能闖過去。

客廳里的落地燈依舊亮著，溫暖的光暈籠罩著相擁的兩人，仿佛在為他們抵御窗外的風雨。而窗外的雷聲越來越響，像是在預示著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來臨，將這座城市卷入命運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