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鐵塊，每一寸空間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蒙面人那只懸在半空的腳，如同懸在顧言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帶著破風的銳響，即將落下致命一擊。蘇瑤的尖叫被卡在喉嚨里，淚水模糊的視線中，顧言的身影正被絕望的黑暗一點點吞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蒼老而矯健的身影如鬼魅般從走廊盡頭竄出，帶起一陣裹挾著塵土的勁風。那身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通體黝黑的拐杖，杖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精準地磕在蒙面人即將落下的腳踝上。只聽“咔”的一聲脆響，蒙面人悶哼一聲，身體如被重錘擊中的陀螺般踉蹌后退，腳踝處的劇痛讓他半邊身子都瞬間麻痹。

顧言趁機連滾帶爬地躲開，蘇瑤撲過去緊緊扶住他，兩人在墻角蜷縮成一團，驚魂未定地望向突然出現的老者。

老者身形瘦削卻挺拔，如同寒冬中頑強挺立的枯松。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和領口都磨出了毛邊，卻依舊整潔利落。花白的頭發在腦后挽成一個松散的髻，幾縷銀絲垂在布滿皺紋的額前，那雙深陷的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能穿透人心底的迷霧，此刻正銳利地鎖定著蒙面人。

“閣下是誰？”蒙面人捂著腳踝，聲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啞，眼中卻閃過一絲驚疑。他顯然沒料到這荒僻的廢棄病院里，竟藏著如此身手不凡的老者。

老者沒有答話，只是緩緩轉動著手中的拐杖，杖頭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劃出細碎的聲響。“這里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他的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二十年前我就說過，這地方的債，遲早要算清楚。”

蒙面人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知道今日討不到好。趁著老者說話的間隙，他突然從懷中摸出一枚煙霧彈，狠狠砸在地上。刺鼻的白煙瞬間彌漫開來，遮蔽了整個病房。老者低喝一聲，揮杖想要阻攔，卻只掃到一片虛無。等煙霧漸漸散去，窗邊的鐵欄桿已被撞開一個缺口，蒙面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暮色沉沉的山林里，只留下一陣漸行漸遠的急促腳步聲。

病房內恢復了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曠中回蕩。老者轉過身，目光落在顧言和蘇瑤身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情緒復雜，有審視，有憐憫，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你們……是陸浩的朋友？”老者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顧言扶著墻壁勉強站起，肩膀和腹部的疼痛讓他額頭直冒冷汗，但他依舊強撐著問道：“您認識陸浩？”

老者嘆了口氣，走到窗邊望著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何止認識。我是他的導師，姓陳，陳敬之。”

這個名字讓顧言心中一震。陸浩的研究筆記里曾多次提到過這位導師，說他是國內超自然現象研究領域的泰斗，只是多年前突然隱居，再無音訊。沒想到竟會在這里相遇。

“陳老先生，”蘇瑤也站起身，眼中滿是感激，“剛才真是謝謝您。若不是您……”

“不必謝。”陳敬之擺擺手，轉過身來，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片刻，最終落在他們散落在地上的資料碎片上，“你們在查那個組織？”

顧言點頭，將資料碎片小心地收起：“我們在找陸浩，他失蹤了，所有線索都指向這個神秘組織。”

陳敬之的臉色沉了下去，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憂慮：“糊涂！那不是你們能碰的東西。”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那組織名為‘影閣’，行事詭秘狠辣，背后牽扯的勢力盤根錯節，連我都要避其鋒芒。你們兩個年輕人，這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可陸浩……”

“陸浩的事，我比你們清楚。”陳敬之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聽我一句勸，盡快離開這里，把查到的一切都忘掉。影閣的手段遠超你們想象，再查下去，只會落得和陸浩一樣的下場。”

顧言心中疑竇叢生。陳敬之的出現太過巧合，他的身手、他對影閣的了解，都透著不尋常。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刻意阻止他們繼續調查，這讓顧言不得不心生警惕。

“老先生，”顧言直視著他的眼睛，“您既然認識陸浩，又知道影閣，為何多年來一直隱世？剛才您說‘這里的債’，指的是什么？”

陳敬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他轉過身，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良久才緩緩說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我能告訴你們的，只有‘危險’二字。”他頓了頓，從懷中摸出一枚黃銅鑰匙，放在桌上，“這是山下客棧的鑰匙，今晚你們先去那里落腳。天亮后就離開，永遠別再回來。”

說完，他不再多言，拄著拐杖轉身走向走廊深處。青布長衫的衣角在昏暗的光線下輕輕擺動，背影佝僂卻透著一股決絕，仿佛在逃避著什么，又像是在守護著什么秘密。拐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黑暗里。

顧言和蘇瑤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說的是真的嗎？”蘇瑤小聲問道，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他真是陸浩的導師？”

顧言拿起那枚黃銅鑰匙，鑰匙上刻著模糊的客棧名號，邊緣已經被磨得光滑。“不好說。”他沉吟道，“他的身手絕非凡人所有，對影閣的了解也絕非外人能及。可他為什么不愿多說？還有他提到的‘債’，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陳敬之轉身時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那絕不是裝出來的。這個老者身上，一定藏著與影閣、與陸浩失蹤相關的秘密。

“而且，”顧言拿起一張資料碎片，上面記載著影閣某次儀式的時間，“他出現的時機太巧了，正好在我們最危險的時候。你不覺得奇怪嗎？”

蘇瑤點點頭：“他好像……不想讓我們繼續查下去。可如果他真是陸浩的導師，不該希望我們找到真相嗎？”

兩人沉默下來，病房內的空氣再次變得凝重。陳敬之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湖面的巨石，不僅沒讓迷霧散去，反而激起了更多的漣漪。他是敵是友？他與影閣之間到底有什么糾葛？他口中的“債”，又與陸浩的失蹤有何關聯？

顧言將黃銅鑰匙握緊，指節微微發白。“不管他是誰，至少暫時幫我們解了圍。”他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但我們不能聽他的。陸浩的線索就在這里，我們不能半途而廢。”

蘇瑤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中的猶豫漸漸消散。“你說得對。”她點頭道，“我們得查下去。”

顧言將資料碎片小心地收好，扶著蘇瑤的手站起身：“先去客棧落腳，看看這陳老先生會不會再出現。”

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出病房，走廊里的燈光依舊閃爍不定，投下晃動的暗影，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他們沿著走廊緩緩前行，每一步都格外謹慎，心中清楚，陳敬之的出現只是暫時的平靜，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

走到醫院門口時，顧言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走廊盡頭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微弱的目光一閃而過。他心中一凜，拉著蘇瑤快步走進暮色之中。

山下的客棧果然如陳敬之所言，簡陋卻干凈。兩人安頓下來后，顧言將資料碎片攤在桌上，借著昏黃的油燈仔細拼湊。蘇瑤坐在一旁，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說道：“你說，陳老先生會不會也和影閣有過瓜葛？”

顧言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很有可能。他提到‘二十年前’，說不定那時候就與影閣有過交鋒。”他拿起一片寫著“祭壇”字樣的碎片，“或許，這座精神病院，就是他們當年交鋒的地方。”

油燈的火苗輕輕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斑駁的墻壁上，如同兩個在迷霧中艱難前行的探路者。他們知道，陳敬之的出現絕非偶然，而他留下的那枚鑰匙，或許不僅僅是客棧的通行證，更是一把通往更深秘密的鑰匙。

夜色漸深，山風穿過客棧的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訴說著不為人知的往事。顧言和蘇瑤望著桌上散落的碎片，心中明白，接下來的路，不僅要面對影閣的追殺，還要解開這位神秘老者身上的謎團。而這一切，都將把他們推向更加危險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