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亂成一團。

蘇晚晴看著自己胸前那片刺眼的猩紅酒漬，氣得渾身發(fā)抖，精心打理的發(fā)型都散亂了幾分。她指著縮在門邊的顧清歡，聲音尖利：“姨媽！就是她！她就是故意的！她嫉妒我！”

周雅芝心疼地摟著蘇晚晴，對著顧清歡怒目而視：“來人！把這個心思歹毒的東西給我拖下去！家法伺候！”

兩個傭人立刻上前，就要去抓顧清歡的胳膊。

顧清歡嚇得臉色慘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拼命往后縮：“不要！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絆了一下……我……”

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落在一些賓客眼里，倒是生出幾分同情。

“墨夫人，消消氣，我看這位……墨太太，也不是有意的?！?

“是啊，她看起來嚇壞了……”

“哼，裝可憐誰不會？”也有人嗤之以鼻。

就在這混亂爭執(zhí)的當口——

“??！好癢！”蘇晚晴突然驚叫一聲，猛地縮回被周雅芝握著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抓撓自己的手臂！

“晚晴？你怎么了？”周雅芝嚇了一跳。

只見蘇晚晴裸露在外的皮膚，尤其是剛才被紅酒潑到的手臂和胸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冒出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紅疹！那些紅疹又紅又腫，如同被無數(shù)毒蟲叮咬過，迅速蔓延開來！

“癢！好癢??！姨媽！救我！”蘇晚晴徹底慌了神，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形象，雙手瘋狂地在身上抓撓起來！昂貴的裙子被扯得歪斜，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涕淚糊花，頭發(fā)散亂，整個人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優(yōu)雅高貴？

“天哪！蘇小姐這是怎么了？”

“過敏了？怎么突然這么嚴重？”

“快！快叫醫(yī)生！”

宴會廳再次陷入混亂。賓客們驚呼著后退，生怕被傳染。蘇晚晴的尖叫和抓撓聲成了最刺耳的噪音。

周雅芝又驚又怒，猛地看向顧清歡，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是你！一定是你！你在酒里下了毒！你這個毒婦！”

“我沒有！我沒有！”顧清歡嚇得連連擺手，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著蘇晚晴被抓撓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喊道：“是……是那個！那個藍色的花！碰到皮膚就會癢！花園里……花園角落里就有！”

她一邊說，一邊還笨拙地比劃著：“葉子小小的，藍色的花，很不起眼……我奶奶說過，那叫‘癢癢草’，不能碰的！蘇小姐……蘇小姐是不是在花園里不小心碰到了？”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園里的野草？

周雅芝根本不信，厲聲道：“胡說八道！晚晴怎么會去碰那種臟東西！分明是你下毒！”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顧清歡急得直跺腳，眼淚汪汪，“那種草碰到就會癢，還會起紅疙瘩，跟我老家山上的一模一樣！我小時候不小心碰過，可難受了！蘇小姐的癥狀跟我那時候一樣！”

她說著，還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背，仿佛心有余悸。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讓開！”

人群分開，墨廷梟的私人醫(yī)生沈確提著藥箱快步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一眼狀若瘋癲的蘇晚晴，眉頭緊鎖，然后迅速蹲下身，仔細檢查她手臂上的紅疹，又湊近聞了聞她身上殘留的酒味和……一絲極其細微的、混合在香水里的特殊氣味。

沈確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蘇晚晴被紅酒浸濕的裙子和皮膚，最后停留在她手腕內側一個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針尖大小的紅點上。

他眼神微凝，迅速打開藥箱，取出一支抗過敏針劑，動作利落地給蘇晚晴注射進去。

藥效很快發(fā)揮作用，蘇晚晴的抓撓漸漸停止，但身上的紅疹依舊觸目驚心，她癱軟在周雅芝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形象全無。

沈確站起身，看向周雅芝和周圍驚疑不定的賓客，聲音清晰平穩(wěn)：“是急性接觸性過敏反應。誘因……”他頓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顧清歡，“初步判斷，是蘇小姐皮膚接觸到了某種強致敏源?！?

他轉向顧清歡，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詢問：“墨太太，你剛才說的那種藍色小花，具體長什么樣子？在花園哪個位置？”

顧清歡像是被醫(yī)生嚴肅的樣子嚇到了，瑟縮了一下，才小聲描述：“就……就在花園最西邊那個墻角，平時沒人去的……葉子是鋸齒邊的，開很小的藍色花，湊近了聞……有點怪怪的青草味……”

沈確聽完，對旁邊一個傭人道：“去，按墨太太說的位置，找一片那種植物的葉子來，要小心，戴手套?！?

傭人很快回來，手里捏著一片不起眼的、邊緣呈鋸齒狀的深綠色葉子，頂端還帶著一朵小小的、蔫蔫的藍色花朵。

沈確戴上手套接過，仔細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他抬頭看向顧清歡：“墨太太，你確定是這種？”

顧清歡怯生生地點頭：“是……就是它。”

沈確將葉子小心收好，然后對著周雅芝和眾人道：“夫人，各位，這種植物學名叫‘藍星蓼’，確實含有強致敏成分，尤其是其汁液接觸皮膚后，會引起劇烈瘙癢和丘疹，癥狀與蘇小姐的完全吻合。”

他頓了頓，補充道：“蘇小姐的裙子和皮膚上沾有紅酒，可能無意中沾染了這種植物的汁液，加上摩擦，導致過敏反應迅速爆發(fā)。”

真相大白！

宴會廳里一片嘩然！

竟然是花園里的野草惹的禍？

周雅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懷里狼狽不堪的侄女，再看看周圍賓客恍然大悟甚至帶著點同情的眼神，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背過去！

她精心安排的羞辱，想讓顧清歡當眾出丑，結果……丑沒出成，反而讓蘇晚晴丟盡了臉面！還讓這個丑八怪歪打正著地“洗白”了？

顧清歡依舊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像是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只有她自己知道，低垂的眼簾下，那冰冷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藍星蓼？

呵，她當然知道。她還知道，蘇晚晴身上那款限量香水里，就含有微量萃取自藍星蓼的定香成分。而她剛才那“不經(jīng)意”的一刺，不過是加速和放大了過敏反應而已。

沈確的目光再次落到顧清歡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這個看似怯懦無知的鄉(xiāng)下女人，竟然能一眼認出這種冷僻的毒草？

他沉聲道：“蘇小姐需要靜養(yǎng)，避免再次接觸過敏源。夫人，我先送蘇小姐回房休息?！?

周雅芝看著沈確扶著哭哭啼啼的蘇晚晴離開，再看看角落里那個低著頭、仿佛受盡委屈的顧清歡，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危機看似解除。

顧清歡“驚魂未定”地擦了擦眼淚，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像只受驚的兔子，飛快地逃離了這個讓她難堪的宴會廳。

……

二樓露臺陰影處。

墨廷梟將杯中剩余的紅酒一飲而盡，深邃的目光追隨著那個倉皇逃離的瘦弱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冰冷的酒杯邊緣。

藍星蓼？

鄉(xiāng)下奶奶教的土方子？

呵。

他轉身，操控輪椅無聲地滑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