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年三十比往年的要熱鬧些。

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的到來，讓賀家本來就不大的屋子擠得水泄不通。

賀禾本來蹲在地上看弟弟和妹妹打架的，看到媽媽把前天買的沙糖桔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后，她站起身抓了幾個放進兜里。

姐姐和外婆把年夜飯往院子里的桌上抬，賀禾早就餓了，她跑到桌子旁站著，就等大人們的一句開飯了。

奶奶把煮好雞端上桌的時，賀禾咽了咽口水。

她偷瞄了一眼，雞頭還在。

奶奶把蹲在地上的賀天拉起來，抱在了懷里。

賀禾眼睛一直盯著雞頭，今年該輪到她了吧，去年是弟弟，前年也是弟弟的，今年應該輪到她了。

賀家的雞向來是分好的，那塊部位歸誰早分好了。

大人們陸陸續續的坐上了桌，賀禾沒注意聽他們說了什么，她滿腦子都只有雞頭。

等聽到爸爸那一句開飯了后，她伸出了筷子夾到了雞頭。

“奶奶，她把我雞頭夾走了。”

賀天的聲音讓她的好心情毀了大半，她假裝沒聽到夾起雞頭就要往嘴里塞。

“媽媽，我的雞頭。”賀天的聲音吵得她腦袋疼。

還沒塞進嘴里的雞頭被奶奶一把奪了過去，賀禾反應過來的時候雞頭已經到了賀天的碗里。

賀禾氣不過跳起來就要從他碗里把本來屬于自己的雞頭搶過來。

伸過去的被人打了一巴掌，賀禾疼得把手往后縮了縮。

“奶奶你看她。”賀天得意洋洋的聲音讓賀禾更不爽了。

她不出聲又把筷子往他碗里伸，賀天抬著碗往奶奶懷里縮了縮：“奶奶你看她。”

他叫得越大聲賀禾越不爽，筷子伸到賀天碗里眼看剛搶來的雞頭馬上就要落入賀禾碗里時。

“我不給，這是我的。”賀天哭起來，他的聲音一向很響亮，震得賀禾兩耳發麻。

筷子抽在手背上的疼痛，因為疼痛的慣性剛夾起來的雞頭又落回了賀天的碗里。

賀媽媽提著筷子站在賀禾面前：“你和他搶什么？”

賀禾瞪圓了眼睛不服氣的反駁：“憑什么，我先夾到的。”

背上被扇了一巴掌，賀禾身體跟著歪了歪：“他要就給他，大過年的別逼我扇你。”

賀禾才不管這些，她學不來賀天那套撒潑打滾，只能瞪眼重復那句：“我先夾到的，夾到了就是我的。”

賀禾說完作勢就要往賀天那邊過去。

賀天朝她露出個鬼臉，又往奶奶懷里縮了縮。

“哎呦喂，都放他碗里了，就一個雞頭就給他了。”奶奶說。

“我也放在碗里了，不給，是我先夾到的。”賀禾反駁。

奶奶眼睛看向賀爸：“你看她，一個雞頭就擱這發脾氣。”

賀禾不服：“明明是我先夾到的，憑什么給他，去年是他的，前年是他的。今年還是他的。”

媽媽一巴掌扇在她頭上：“你這嘴閉不上了是吧。”

“是我先夾到就應該是我的。”

賀爸爸站起來，走了過來站在賀禾面前：“你今天還要不要吃飯的。”

他高大的身軀給七歲的賀禾帶來很大的壓迫感，賀禾一直都很怕他，但她一向不喜歡認輸。

她低下頭嘟囔道：“明明是我先夾到的。”

“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滾出去。”賀的聲音很大，全家人的眼睛都往這邊看過來。

賀禾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就先張開了：“明明是我先夾到的，你們偏心。”

巴掌落到屁股上的時候，賀禾還沒反應過來，疼痛夾委屈讓她眼淚往下掉：“你們就是偏心。”

“滾出去。”賀隆指著大門對著賀禾吼。

賀禾不敢挪動腳，她抬眼看向賀隆，她又委屈又餓，眼淚蹭蹭往下掉。

她哭起來不好看，明明是女孩子卻是家里最黑的，姐姐留下的棉服對她來說過于肥大，套在身上像是套了個不合身的麻袋，頭發因為不好打理賀媽媽就給她剪了個賀天低配版發型，像帶刺的雜草。

賀禾一直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委屈道：“明明是我先夾到的。”

賀隆從來都不會聽她的委屈，他只是又指著大門：“滾出去。”

賀禾覺得委屈極了，偷偷抬眼看向賀隆。

賀龍臉上滿是不耐煩，她又偷偷的看了家里其他人的表情。

每一張臉上都是不贊同和指責，并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賀禾覺得自己沒錯，她跑了出去。

雪下得很大，一腳踩下去就是個印子。

賀禾抹了把臉，把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大年三十，平時老追著她叫的小黃狗今天都沒在原地蹲她，大概也回去吃年夜飯了。

賀禾朝村口走，她想著要是自己走丟了就讓他們都后悔去吧。

沈武一巴掌把孟薇嘴角都打出了血，沈譯躲在角落，他太瘦了身上就穿了件寬大的校服，那是姑姑拿過來的，是她大女兒的。

好冷，冷得沈譯牙齒上下打架，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還是冷，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發抖。

孟薇嗚嗚的哭聲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抬眼看向被打的和打人的，風從窗戶里灌了進來是，沈譯戰戰兢兢的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孟薇的臉已經開始腫了，她嘴角留著血，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的。

沈武走了過來，抬起腳就要往她身上踹。

沈瑞跑到孟薇面前擋住了沈武又落下來的巴掌，因為長期營養不良他比同齡人要矮一些，瘦得只剩皮包骨。

孟薇精神狀態一直不太穩定，被沈武這么一嚇更不穩定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被沈武踹在地上爬不起的沈譯，先是嗚嗚的哭，眼淚鼻子糊一臉又開始哈哈哈笑，笑著笑著就爬了起來跑了出去。

沈譯強撐著爬起來跟在了她身后，雪已經停了，風呼呼的吹，刮淹沒了身后沈武的罵娘聲。

沈譯感覺自己全身都是冷的，孟薇已經不見了，地上的腳印還在，他先是蹲著緩了一會兒身體上的疼痛。

孟薇這兩年一會瘋一會兒好的，前段時間沈譯才發現孟薇發病的時候，村里的小孩會朝她扔石頭，前幾天頭才被砸出了個洞，雖然不大但是流了很多血。

沈譯吸了兩口氣，刺骨的寒意讓他身上的疼痛減輕了點，他順著孟薇留下的腳印走去。

賀禾走到村口就打了退堂鼓，風刮在臉上生疼，背后是星星點點的燈光前面是一片黑。

賀禾抬了抬腳又縮回來，又抬了抬。

這么試了三次后，她決定不勉強自己了，她隨便找了個地方蹲了下來。

如果這時候他媽他們出來找她的話，她就跟他們回去。

她蹲在地上，手無聊的在雪地里畫著圈。

她開始想象如果家里人來找她，她該怎么控訴他們的偏心，在是控訴一下賀天平時的作風。

她想到太入迷，旁邊多了個人都沒有發現。

孟薇額頭冒著血，往賀禾旁邊一蹲就開始嘿嘿直笑。

等賀禾思緒拉回來時就看到蹲在她旁邊嘿嘿直樂的孟薇。

“啊！鬼呀呀呀！！”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抬腳就跑：“救命！！”

孟薇也跟著她站起來，跟著她在雪地里咿咿呀呀的叫著。

賀禾又吼又叫跑的十幾分鐘，孟薇還一直跟著她。

跑十幾分鐘賀禾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壯著膽子往后瞧，越看越眼熟，她腳步慢了下來，孟薇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白得發青的臉確實挺嚇人的。

對于孟薇賀禾還是認識的，孟薇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賀禾從大人的只言片語中知道她是城里人，還是大學生，賀禾不懂城里人大學生為什么會出現在村里，孟薇不發病的時候還是挺有范的，不愛說話，長得很漂亮。

賀禾停下腳步直喘氣，她用手拍了拍胸口，嘴沒忍住又出了聲：“你嚇死我了。”

孟薇也學著她，停下腳步又拍胸又拍背的，嘿嘿直樂。

賀禾一看她這架勢，知道這人又發瘋了，她也懶得計較了，蹲下直喘氣。

等休息夠了，她朝家的方向看了看，想象中有人出來找她的場景撲了空。

賀禾有些郁悶，她蹲了下來用手畫著圈圈，心底念叨著：“出來找我，沒出來找我，出來找我，沒出來找我。……”

孟薇也跟著她蹲在地上畫在圈圈。

沈譯找到孟薇的時候就看到孟薇和賀禾蹲在地上畫圈圈，落雪被她們畫成亂七糟一堆不圓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