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務堂那個挺著圓肚的中年人形象驟然浮現在眼前，趙清歡這才恍然——原是諧音。
“你今日初到青虛門，明日就得去領雜役任務，那差事全由這黃貍貓安排。“王有年聳了聳鼻翼，提起這個名字時，嘴角撇出幾分不加掩飾的嫌惡，“此人是出了名的小心眼，笑面虎一個。“
他頓了頓，終究還是壓低聲音提點：“馮一師兄傳話，說這黃貍貓今日心情極糟。昨日接你們時裝得和和氣氣，明日怕是要拿你們這些新來的撒氣。“
“你可得當心，被他穿一次小鞋，夠你難受半載。“
王有年擺了擺手，轉身沒入回廊陰影里。
“多謝王師兄提醒。“趙清歡望著他的背影，心里對這位初見時頗為不屑的師兄，漸漸生出幾分改觀。
瞧著懶惰好色，骨子里倒是個能處的。
或許，日后能用得上。
……
翌日天剛蒙蒙亮，幾道霞光自頭頂掠過時，趙清歡已整理好衣襟。
昨夜聽了王有年的勸，他沒有魯莽沖擊任脈穴位。靈氣匱乏時強行蠻干，只會事倍功半。倒不如養精蓄銳，為即將到來的雜役事務做好準備。
“午時堂門口相見。“馮一的傳音恰在此時響起。
趙清歡簡單收拾了床榻便動身，趕到時，午時堂門口已站著數十名弟子，其中不乏昨日見過的面孔。
“趙師弟。“馮一揮了揮手，遞過一個小布包，“這是青虛門給新弟子的入門福利。“
打開一看，是兩枚下品靈石。趙清歡微怔——算上身上原有的，竟已有六枚。若能安穩做滿一個月，倒真能去當鋪換一粒下品回氣丹了。
“過會兒午時堂會輪流給你們派任務。“
“嗯，昨日王有年師兄已跟我說過。“
馮一望著遠處天際，眼神飄忽地嘆了口氣：“想當年，我也是個普通雜役弟子，還和你王師兄同住一間屋。如今我成了外門弟子，他卻還在雜役處打轉。“
“世事無常啊。“
“馮師兄做了多久雜役，才晉升外門？“趙清歡忍不住問。
馮一苦笑一聲，語氣里滿是無奈：“十三年。“
趙清歡心頭一震。看來從雜役到外門，除了修為，定還有別的門道。
“慚愧。“馮一續道，“我六歲入青虛門，做了十三年雜役，十九歲才勉強煉氣五層。雖說入道早，可修行天賦這東西，誰說得準呢？“
趙清歡默然。他如今連任督二脈的靈力循環都未完成，前路漫漫，卻并未因此氣餒。
既選擇了長生路，便要信那長生可期，縱是絕境，也得搏出一線生機。
他本想問些王有年的事，見馮一神色悵然，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時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有人低喊：“黃貍貓管事來了！“
現場瞬間鴉雀無聲。黃林茂兩側跟著兩名青衣弟子，瞧那氣度，顯然是外門弟子——按青虛門規矩，外門弟子最低也得煉氣五層修為。
“挨個排隊。“青衣弟子沉聲喝道。
眾人慌忙排起長隊，誰也不敢觸霉頭。趙清歡混在隊伍中細細觀察：每個弟子上前遞過玉牌，黃林茂便翻開手中簿冊，挑出那些未曾記錄的名字。
“外門弟子韓楓，靈根偏木屬性，去藥田值守。“
“王平安，有煉丹基礎？去丹房當一個月學徒。表現好，日后每月交一枚丹藥便可抵外門任務。“
“劉飛宇，擅長土系功法，去協助建造新閣樓，七日完工即算本月任務了結。“
輪到雜役弟子，分派的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韓泉峰，昨日上午到？去藥田灌溉，為期三個月。“
“趙海峰，昨日下午到？去靈獸園喂養靈獸。“
趙海峰聞言喜形于色，忙作揖：“多謝黃管事成全！“
黃林茂只冷笑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話。周圍知情的修士卻都神色微變。
有人在黃林茂耳邊低聲提醒：“黃管事，喂養靈獸通常得煉氣中期修士才行。他一個連煉氣都沒到的雜役，這不是送他去送死嗎？“
“你是綜務堂管事，還是我是？“黃林茂眼一瞪，“你若覺得輕松，這差事便給你？“
那人頓時噤聲——誰不知道靈獸園的差事兇險，這些年折在里頭的雜役弟子不下二十個，連些煉氣中期的都沒能幸免，更何況一個剛入門的新人。
黃林茂臉上雖還掛著笑，眼底卻已泛起不耐。
趙清歡心中暗忖：果然如王有年所說，是個笑面虎。
終于輪到趙清歡，他見黃林茂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搓了搓，瞬間會意，眼疾手快地從懷里摸出馮一剛給的兩枚靈石中的一枚，借著遞玉牌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塞了過去。
黃林茂眉頭微蹙，目光在裝靈石的布袋上掃過，指尖不動聲色地收了。
“趙清歡？“他慢悠悠念出名字，“去西鄉藥田，給林之鶴師兄打下手，為期兩年。“
話音剛落，周遭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西鄉藥田，可是出了名的苦差地，幾乎沒哪個弟子愿意去。
趙清歡捏著玉牌走到馮一面前。馮一聽說他的差事，眉頭緊鎖：“你何時得罪黃貍貓了？“
趙清歡搖頭。他昨日才到青虛門，與黃林茂不過一面之緣，何來仇怨？更何況剛才還塞了靈石，怎么反倒得了個更糟的差事？
馮一咬牙道：“這是陽謀！明著欺負你！“
趙清歡立在原地，忽然發現了蹊蹺：大部分雜役弟子分到的活都還算輕松，唯有一批人拿到的差事不僅艱難，還極易喪命——而這批人，恰好是昨日從截殺中活下來的弟子。
黃林茂這是在刻意針對他們！
周圍漸漸響起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黃貍貓有個手下叫古風，前幾天接了個接送弟子的活，結果人沒護住，死的死、傷的傷，就他自己跑回來了。宗門上頭要追責，連帶著黃貍貓也受了牽連。“
“這么說，這些人就是那批活下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趙清歡心中了然——他們這是成了替罪羊。他忽然想起顧凱和師弟王青的對話，沒想到懲罰來得這么快，卻連累了自己這個無關人等。
有人為他們打抱不平，壓低聲音罵道：“這黃貍貓仗著宗門里有個長老親戚才敢如此囂張！就他那煉氣七層的修為，憑什么當綜務堂管事？我呸！“
“就是！“旁人紛紛附和，卻都只敢竊竊私語，沒人敢當出頭鳥——畢竟黃貍貓背后是青虛門的長老。
黃林茂察覺到周遭的議論，狠狠瞪了趙清歡等人一眼，挑眉喝罵：“看什么看？還不快滾！“
連馮一都按捺不住怒火，可他一個外門弟子，地位遠不及黃林茂，只能將怨氣咽進肚子里。想當年他做雜役時，也常受這黃貍貓的氣。
趙清歡冷哼一聲，沒說話。他深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是眼下，這差事卻不得不接。
若是抗命，對方大可按“不服從宗門安排“的罪名處置，輕則逐出山門，重則廢除經脈，永世不得修仙。
只能先忍了，待日后修為有成，再回來討這筆賬。
“昨日之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忽然想起五哥趙乘風。
可五哥雖是雙靈根，如今卻不便動用他的力量——一旦牽連五哥，引起青虛門長老的猜忌，反倒會礙了他的修行。趙清歡從未想過要借五哥的勢，畢竟在這青虛門，太過張揚并非好事。
馮一也頗為無奈，只能帶著趙清歡往西鄉藥田去。
一路上，馮一斷斷續續說著那處的主人，語氣里帶著幾分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