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紅指關節發白，芯片邊緣硌著掌紋，幽藍光芒從指縫間滲出。李晏青濕透的衣服緊貼身體，江水混著汗沿著下頜滴落，她盯著那點藍光，像被釘在原地。遠處，渾濁江面翻涌著息壤基站最后的能量余波，沉悶的爆炸聲透過水面傳來，震動船體。

“他最后……”李晏青聲音嘶啞，每個字都刮著喉嚨。

“讓量子網絡見證文明重生?！焙榧t重復林深的遺言，沒看他，目光鎖死在芯片上。那冰冷的觸感下，是林深用命換來的、指向蓋亞公司核心的鑰匙，也是他妹妹死亡的真相?！癈EO的話，你信了？”

李晏青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基因編輯實驗體……排異反應……”她感覺自己聲音在發抖，聲音抖得厲害，祖父那本浸透江水的筆記被他攥得變形，“三峽移民，我們李家搬了三次！每一次，都有人因為‘水土不服’倒下！沒人深究過！”她猛地一掌拍在冰冷的船舷欄桿上。家族背負的“文明創傷”，此刻被蓋亞CEO的冰冷宣告撕開血淋淋的口子。

洪紅沒接話。她只是更緊地握住了芯片。國家地質調查局深潛器數據庫里，那些被蓋亞列為“技術事故”的絕密檔案編號，還有導師陳教授電子遺囑里那個指向軍方“龍脊”項目的量子密鑰碎片，在她腦中飛速碰撞。林深用命換來的東西，絕不能錯付。

“歸鄉者”號老舊引擎的噪音被另一種更低沉、更規律的轟鳴覆蓋。探照燈刺破江上彌漫的水霧，一艘線條冷硬的灰色高速艇破浪而來，艇身沒有任何標識，只有船舷邊幾個穿著深色作訓服的人影輪廓清晰。艇首一人舉起強光信號燈，打出三短一長的明暗節奏。

“軍方的人。”代號“山魈”的支援隊長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后，聲音依舊平板無波，“我們接應的信號。干擾窗口快結束了，蓋亞的空中巡邏馬上會覆蓋這片區域。”

快艇靠幫，跳板搭上“歸鄉者”號甲板。為首的是個身材精干的女人，短發，眼神銳利如鷹隼，肩章顯示著不低的軍銜。她掃了一眼洪紅血跡未干的手掌和李晏青緊繃的下頜線，沒有任何寒暄，直接伸出手：“東西?！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洪紅沒動，芯片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李晏青往前一步，擋在洪紅斜前方，青銅羅盤不知何時又被她握在手里?！敖唤o你們，然后呢，我們不參與？”

女軍官收回手，似乎早料到這反應。“‘龍脊計劃’，并非蓋亞口中的‘冗余清除程序’。它是國家啟動的最后屏障預案?！彼Z速不快，每個字都砸在甲板上，“陳教授的電子遺囑密鑰，林深工程師的臨終數據，加上你們從息壤基站帶回的‘盤古’核心共振頻率模型——三者合一，才能激活‘龍脊’，構建覆蓋全球的動態共生磁場網絡，對抗地磁空洞?！?

洪紅瞳孔微縮。陳教授的死，林深的犧牲，他們拼死獲取的模型……原來都是這張拼圖的一部分。這印證了她心底的猜測。

“蓋亞公司，或者說它背后的尼安德特改造體集團，需要的是混亂和篩選，不是共生。他們必須阻止‘龍脊’啟動?！迸姽俚哪抗廪D向李晏青，“你祖父當年參與三峽庫區史前遺跡緊急測繪，提交的報告里提到了一個關鍵坐標點——那是‘龍脊’的一個次級能量節點。報告被蓋亞滲透的部門截留，你祖父隨后遭遇‘意外’?！?

李晏青身體晃了一下，猛地抓住旁邊的欄桿才站穩。祖父臨終前模糊不清的囈語，那些關于“水下的光”、“守護”的碎片，此刻串聯成殘酷的真相。家族的傷痛根源，直指蓋亞。

“我們相信你。但我想參加?！崩铌糖嗦曇羲粏?，但那份尖銳的敵意褪去了一些，只剩下沉重的疲憊和巨大的悲慟。

“可以。”女軍官示意身后一名技術兵上前。技術兵打開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手提箱，里面是一臺結構精密的量子信號接收器。他快速操作，屏幕上瞬間跳出復雜的波形圖。“識別碼：歸鄉者。身份確認：洪紅工程師，李晏青地質師。請求接入‘龍脊’驗證協議?！?

屏幕上閃過一行清晰的漢字：“地脈歸心，龍脊永固——陳守拙絕筆?！蹦鞘顷惤淌诘氖謺灻榧t和李晏青都認得。

洪紅深吸一口氣，江面上帶著鐵銹味的冷風灌入肺腑。她攤開手掌，那枚染血的“S”芯片靜靜躺在掌心，幽藍的光芒穩定地脈動著。她沒有任何猶豫，將它穩穩地放在女軍官攤開的手上。

女軍官接過芯片，動作利落而莊重。她沒有立刻收起，而是轉向李晏青：“李晏青地質師，你祖父守護的坐標點，我們需要它。三峽庫區水下，‘龍脊’節點需要定位重啟。”

李晏青沉默著。她低頭看著祖父那本濕透的筆記，手指撫過模糊的墨跡。片刻，她眼中翻涌的恨意和痛楚沉淀下去，化為一種近乎冰冷的決心。她從防水袋里抽出筆記，翻到一頁，小心地撕下邊緣繪著奇特水文符號的坐標圖，遞了過去。

“坐標，在這里?！彼穆曇舢惓Ｆ届o，卻像淬了火的鋼，“我一定要，不——讓我親眼看著‘龍脊’啟動，看著蓋亞付出代價?！?

女軍官鄭重地接過那張浸透江水、承載著兩代人犧牲的圖紙，連同芯片一起放入特制的屏蔽容器?！澳繕?，西北‘龍脊’主控基地?！彼逻_命令，目光掃過洪紅和李晏青，“你們二位，隨行。真相，需要親歷者見證?！?

灰色快艇引擎發出強勁的咆哮，載著三人破開渾濁的江水，向未知的西北腹地疾馳而去。洪紅最后回望了一眼沉沒的息壤基站方向，那里只剩翻涌的濁浪。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林深、陳教授、那些被淹沒的遺跡和犧牲……芯片冰冷的觸感仿佛仍在指尖，那幽藍的光芒，此刻成了刺破黑暗的唯一航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