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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本心殿

第九章本心殿

沈微婉踏上第九重石階時,七弦琴的琴弦突然自行震顫起來。

石階是用漢白玉砌的,每一級都刻著不同的人臉,有哭有笑,有老有少,細看竟都是她這一路遇到的人——裴九扭曲的獰笑、凌虛子悲憫的假相、王德全陰鷙的眉眼,甚至還有鏡湖女孩驚恐的淚眼。

“這些是‘業障紋’。”蕭澈的聲音有些沉,他扶著沈微婉的胳膊,幫她避開階邊一處尖銳的凸起,“守臺人說,每個人登頂時,都會看見自己虧欠的人。”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最底層的石階上,那里刻著母親的臉,正對著她微笑。她的指尖撫過冰冷的石紋,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模樣——咳得蜷縮在床榻上,卻還攥著她的手說:“婉婉,娘沒什么能留給你,就留個干凈的世道吧。”

那時她不懂,現在才明白,所謂“干凈”,是連自己的虧欠都不敢回避的坦蕩。

本心殿的門是整塊黑曜石雕成的,沒有鎖,卻蒙著層薄薄的冰,冰面倒映出兩個模糊的影子——她和蕭澈并肩而立,影子的手緊緊牽著。

“推門需要‘同心力’。”蕭澈的掌心貼在冰門上,“守臺人說,第九重考的不是單人勇,是兩個人的信。”

沈微婉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兩人的體溫交融,冰面以掌心為中心,漸漸融化出兩個圓斑。隨著“咔嚓”一聲輕響,黑曜石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極淡的檀香撲面而來,竟和母親梳妝臺上的香氣一模一樣。

殿內沒有燭火,卻亮如白晝。正中央的石臺上懸著面巨大的銅鏡,鏡面光滑如水,邊緣鑲著圈珍珠,正是父親紙條里提到的“往生鏡”。鏡前跪著個穿灰袍的老者,背對著他們,手里拿著塊抹布,正細細擦拭鏡沿的灰塵。

“沈姑娘來了。”老者的聲音很輕,像落雪,“老奴等了二十年。”

他轉過身,沈微婉的呼吸驟然停住——老者的臉,竟和父親沈硯山有七分像,只是眼角的皺紋更深,鬢發全白了。

“你是……”

“我是守殿人,也是你父親的孿生弟弟,沈硯秋。”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紋路舒展開,“當年你父親考中進士,我就進了九重臺,替他守著這最后一重。”

蕭澈的手按在刀柄上:“沈大人不是獨子嗎?案卷里從未提過他有弟弟。”

“是你父親讓抹去的。”沈硯秋指了指往生鏡,“他怕我被卷進貪腐案,故意對外說我早夭。其實我在這里,看著他查案,看著他入獄,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

沈微婉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疼得發緊。她走到往生鏡前,鏡中映出的不是影像,而是流動的文字,像本翻開的書,寫著她這一路的選擇:

-裴九縱火時,她選擇用煙信報信,而非獨自逃跑;

-弱水陣遇傀儡時,她選擇用琴音喚醒而非刀砍;

-王德全用孩童要挾時,她選擇兩全而非取舍;

-懸空墟失衡時,她選擇調氣而非棄城……

“這些都是你的‘本心’。”沈硯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往生鏡照的不是善惡,是每個選擇里藏著的初心。”

沈微婉的指尖撫過鏡中的文字,突然想起第八重墨離的話——“你終究會變成自己最恨的人”。可鏡中這些選擇,沒有一個是為了權力,全是為了守住那些“不能失去的東西”。

“那黑化人格呢?”她問。

沈硯秋嘆了口氣:“那是你父親的執念。他查案查到最后,發現皇帝、鎮北侯、甚至九重臺的守臺人,都在用百姓的命做棋子,他怕自己有天會忍不住用同樣的手段報復,更怕你會……”

往生鏡突然劇烈波動起來,鏡面的文字褪去,浮現出父親在天牢里的畫面:他穿著囚服,用指甲在墻上刻字,血痕淋漓,寫的卻是“婉婉,別學我”。

沈微婉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原來父親從未想過奪權,他只是不想讓女兒活在他曾見過的黑暗里。

“你父親的貪腐案,是皇帝和赫連靖聯手做的局。”沈硯秋的聲音帶著痛惜,“他們怕你父親查出九重臺的真正用途——這里不是爭權的戰場,是鎮住九州地脈的樞紐。一旦被壞人掌控,能引發洪水旱災,操控天下民生。”

鏡中畫面一轉,出現了金鑾殿的場景:蕭景琰坐在龍椅上,手里拿著半塊天機盤,赫連朔站在階下,正將一卷布帛呈上去——那是弱水陣的總陣圖。

“他們想利用地脈氣,逼百姓歸順。”蕭澈的臉色鐵青,“三年前我哥查的懸案,恐怕也和這個有關。”

沈硯秋點頭,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這是你父親藏的‘地脈總鑰’,能關閉所有陣眼。但啟動它需要‘獻祭’——用至親的血。”

木盒打開,里面是枚玉制的鑰匙,上面刻著“九”字,玉質溫潤,隱約可見血絲般的紋路。沈微婉的目光落在沈硯秋的手腕上,那里有道陳舊的刀疤,顯然是放血留下的。

“你……”

“我試了很多次,不行。”沈硯秋苦笑,“必須是直系血親。你父親算準了,只有你能做這個選擇。”

往生鏡突然發出刺眼的光芒,鏡中浮現出最后的畫面:如果啟動總鑰,地脈氣會瞬間紊亂,三個月內天災不斷,但能徹底摧毀操控樞紐的可能;如果不啟動,皇帝和赫連朔會在半年后掌控九重臺,天下百姓將淪為傀儡。

“選吧。”沈硯秋的聲音很輕,“你父親說,這才是最難的關——明知會有犧牲,還敢不敢選。”

沈微婉看向蕭澈。他的目光很沉,卻沒有絲毫猶豫:“我陪你。”

“陪我什么?”她笑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陪我看三個月天災,還是陪我承擔罵名?”

“陪你守著這世道。”蕭澈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口發暖,“你父親想留個干凈的世道,我就幫你守著。天災能救,人心壞了才真的沒救。”

沈微婉深吸一口氣,從木盒里拿起地脈總鑰。玉鑰剛觸到指尖,往生鏡突然劇烈晃動,鏡中映出她的黑化人格,正猙獰地尖叫:“你瘋了!啟動它,你會被萬民唾罵!他們會說你是災星!”

“我娘說過,‘干干凈凈地活,比什么都強’。”她將玉鑰舉到眉心,閉上眼睛,“我不要當什么英雄,我只要對得起這些眼淚——我娘的,父親的,鏡湖女孩的,還有……”

她睜開眼,看向蕭澈,目光清亮:“還有你的。”

玉鑰刺入眉心的瞬間,沒有疼痛,只有一陣溫熱的暖流順著血管蔓延全身。往生鏡發出一聲悠長的嗡鳴,鏡面的影像開始碎裂,化作無數光點,像螢火蟲一樣飛出本心殿,散向九州大地。

沈硯秋看著這一幕,老淚縱橫:“你父親說得對,你比他勇敢。”

殿外傳來地脈震動的轟鳴,漢白玉石階上的業障紋漸漸褪去,露出底下光滑的石面。沈微婉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靠在蕭澈懷里,看著那些光點消失在云層里。

“會有很多人恨我吧。”她輕聲說。

“也會有很多人記得你。”蕭澈替她擦去眼淚,“記得有人為了他們,寧愿自己背罵名。”

三個月后,江南大水,北境大旱。民間果然有流言,說九重臺出了個妖女,毀了鎮災的樞紐。沈微婉和蕭澈帶著地脈總鑰的另一半,奔走在災區,用《機關考》里的法子治水抗旱——開渠引流,掘井找泉,甚至用琴音共振的原理,喚醒了幾處干涸的水源。

沈硯山的案子很快翻了案,他出獄那天,沈微婉正在徐州指揮百姓加固河堤。父女隔著滔滔江水遙遙相望,都沒說話,卻懂了彼此未說出口的話。

蕭執在京中聯合御史,彈劾皇帝和鎮北侯府,列舉的罪證里,有沈微婉找到的鹽稅密檔,有蕭澈記下的赫連朔血祭實錄,還有沈硯秋提供的九重臺操控記錄。金鑾殿上的對峙持續了三天三夜,最終蕭景琰退位,赫連靖被賜死,新帝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廢除“九重臺試煉”,將其改為“地脈觀測所”。

這年冬天,沈微婉回到沈府,推開西跨院的門,看見蕭澈正坐在窗前,替她修理那把七弦琴。陽光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金邊,琴案上擺著兩盞熱茶,冒著裊裊的熱氣。

“地脈穩了。”他抬頭笑了笑,眉眼彎彎,“新帝說,想請你當觀測所的主事。”

沈微婉走過去,坐在他對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還是她喜歡的碧螺春。窗外的梅花開了,暗香浮動,像極了母親梳妝臺上的檀香。

“我想先教孩子們彈琴。”她看著蕭澈的眼睛,認真地說,“教他們彈《歸雁》,教他們‘水能穿石,心能破陣’。”

蕭澈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薄繭蹭過她虎口的琴繭,溫熱而堅定。

往生鏡最終被送到了觀測所,鏡面不再映出影像,只映出藍天白云,映出往來忙碌的人影,映出這世間最尋常也最珍貴的——活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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