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目光掃過地上那個砸扁的外賣箱——蓋子扭曲，里面的雙份炸雞套餐包裝破損，油膩膩的雞塊滾落在泥水中，散發出混合了血腥氣的詭異香味。但這箱子和它沾著的油脂，是他唯一能偽裝接近的物品。他把幾塊還算干凈、裹著厚油紙的雞塊塞回箱底裝樣子，這外賣箱必須帶上。

“走。”他言簡意賅地撐起身，右手的U型鎖纏得更緊，冰冷的觸感刺骨。這是唯一的武器。

周恒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栓。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氣息撲面而來。巷口兩具劣化體的尸體已完全化作光點消散，只留下兩灘暗綠的粘液在雨水中漸漸稀釋。遠處槍炮聲更烈，甚至隱約夾雜著人類絕望的哭喊。

四人壓低身形，沿著街邊堆積如山的雜物和廢棄車輛構成的陰影快速移動。陳默走在最前，如同高度靈敏的聲吶，他的感知被痛苦地放大到極限：

右前方廢棄報刊亭后：三個鬼祟的身影正壓低嗓門爭吵，其中一人猛地將一個掙扎的女人摔在墻上，發出沉悶撞擊聲，另外兩人則在翻搶她背包里的東西。陳默猛地打了個手勢，四人瞬間緊貼著一輛側翻的垃圾清運車底盤下方，屏住呼吸。等那三人得手后罵罵咧咧、心滿意足地拖著不省人事的女人鉆入對面更破敗的巷子深處消失，他們才敢繼續前進。空氣中只留下若有若無的啜泣和血腥氣。

左后方二樓窗后：窗縫后一雙驚恐的眼睛死死鎖定著街道。陳凡能“聽”到對方心臟快要跳出胸膛的狂跳聲以及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對方甚至沒有勇氣發出一點聲音求救。

正前方路口轉角：一只體型比之前劣化體更壯碩、皮膚接近深褐色、肩胛骨位置突生出幾根慘白骨刺的怪物正將一輛摩托車撕裂，試圖啃咬油箱。油箱破裂，濃烈的汽油味飄散！陳默立刻打了個停止前進、退回掩體的手勢。四人剛在轉角一輛郵局面包車后藏好，那怪物似乎對汽油不滿，發出一聲低沉嗜血的咆哮，拖著扭曲的肢體沖進了旁邊一家超市。超市里立刻傳來貨架倒塌和幾聲絕望的慘叫聲。

每一次細微的聲響反饋都像一次對精神的鞭笞，但同時也像一張無形的危險地圖在陳默腦中展開。靠著這份痛苦換來的“地圖”，他們如同在遍布地雷的戰場上潛行，驚險萬分卻一次次避開了致命的陷阱。

越靠近警務站，氣氛越是慘烈。

街道上隨處可見燒焦的汽車殘骸、破碎的櫥窗、墻面上猙獰的彈孔。幾具穿著深藍制服和便衣的人類尸體與更多形態各異的怪物尸體倒斃在一起，墨綠、暗紅的血液混合著雨水流成了污濁的溪流。空氣中硝煙、血腥、腐臭混合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看那邊…！”李鐵柱聲音發顫地指向街對面。

一棟半倒塌的便利店旁，十幾只畸形的劣化體正圍成一圈，瘋狂地啃食地上幾只巨大的、覆蓋著灰黑色硬質毛發、形如放大鬣狗但前肢異常粗壯怪物的尸體（【異化鬣狗(lv.2)】）。便利店門口的沙袋掩體后，兩具穿著輔警制服的無頭尸體倒伏在撕裂的鐵絲網上。

【警告：發現高密度以太能殘留區域（戰場核心區）。精神負荷加重，探測精度降低！】系統的警告如同沉重的鎖鏈套在陳默脖子上，他感覺周遭混雜的聲浪驟然升高一個量級，像是無數砂輪同時在他腦中開動！

“頂…頂不住了…”王東臉色煞白，扶住身邊一輛廢棄出租車的車門才沒摔倒，顯然也被混亂的以太場域沖擊得夠嗆。周恒和李鐵柱也臉色難看，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轟隆！！一道熾烈的火線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從警務站方向噴吐出來！一只剛剛撲向警務站大門的巨大骨刺劣化體被火箭彈（?）直接命中，半個身子在劇烈的火光和氣浪中被撕得粉碎！帶著墨綠色骨屑和內臟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噴射！

就在這爆炸的沖擊波剛剛散去的瞬間！嗤啦！一道極細的破空尖嘯聲撕裂雨幕！陳凡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幾乎不需要刻意去分辨那聲音——是之前差點帶走他的那種聲音！但目標不是他，速度更快，軌跡更刁鉆致命！

“隱蔽！！”陳默暴吼出聲！同時全力向后撲倒，撞在周恒幾人身上，將他們一起帶進一個半塌廣告牌后的深坑里！

噗！一聲輕微的、像是銳器刺穿濕透帆布的聲音在他們剛剛躲藏的廢棄出租車引擎蓋上響起！一枚邊緣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尾翼帶有詭異螺旋刻痕的細長鋼釘，如同從幽冥中射出的弩矢，將厚實的引擎蓋直接洞穿！釘尾微微顫抖，一滴混合著墨綠色怪物血水的液體正沿著釘身滑落。

“操！！是狙擊弩！”周恒看清那東西，頭皮瞬間發麻，臉都綠了。“那個老陰比！他還在！而且升級了？！”

“他在清理戰場！”陳默臉色極其難看，他強忍著腦中幾乎要撕裂的痛楚，集中精神。在那箭矢射出的零點幾秒內，他捕捉到了箭矢高速飛行的尖嘯聲之前，弩弦被松開前那獨特鋼絲摩擦機擴的“嘣”響！方向——斜上方！是警務站旁邊那棟商業樓！五層！某個沒有玻璃的落地窗后！

“他…他打的是剛才那堆啃食尸體的怪物！”王東趴在坑沿，指著不遠處。

果然，那群原本圍著鬣狗尸體大快朵頤的劣化體中，有一只猝不及防，被同樣刁鉆射來的一枚弩箭（顯然不止一發！）洞穿了相對柔軟的側肋！弩箭上沾染的怪物毒血瞬間侵入，那劣化體發出凄厲的嚎叫，痛苦地抽搐著倒下，身體開始快速異變潰爛！它的掙扎立刻激怒了同類！

怪物群炸開了鍋！它們發出憤怒的咆哮，不再理會地上的食物，循著箭矢飛來的方向，朝著商業樓五樓那個窗戶瘋狂涌去！嘶吼和攀爬撞擊的聲音瞬間響徹那片區域！

陳默瞬間明白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狙擊手一直在高處觀察、等待。他用淬毒的弩箭精準射擊邊緣的目標，不是為了直接狙殺他們這些零散的幸存者，而是要引爆混亂，將戰場核心區殘留的、具有一定威脅的怪物群全部引向警務站防御火力最猛的方向！讓怪物和警務站里的人互相消耗！

歹毒！高效的借刀殺人！“他在清理戰場…把剩下的硬骨頭都引去撞槍口，然后他就能安全地下去…收割‘以太塵’！”陳默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噠！！警務站方向！連續幾道短促精準的點射掃過！如同死神的點名！幾個攀附在商業樓外墻上、即將沖入五樓窗口的劣化體應聲摔落！槍口焰的短暫亮光在警務站二樓一個由沙袋和鋼板加固的狙擊口內一閃而逝！槍聲干脆、冷靜、帶著絕對的戰場掌控力！

“好…好猛的槍法！”李鐵柱看得脖子一縮，“比那老陰比強多了！”

“不只是槍法。”陳默忍著頭痛，眼神銳利地盯著那個窄小的射擊口，“是節奏…還有…”他努力分辨混雜在戰場噪音中，那狙擊口內部極其細微的聲響——平穩到幾乎沒有波動的呼吸頻率；拉開槍栓時金屬部件磨合順暢如水的滑音；快速壓入新彈夾時清脆利落的“咔噠”咬合聲…

一種冰冷、精準、如同精密機器運轉般的殺戮節奏！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波動！

“里面…有個硬茬子。”周恒臉色凝重地咽了口唾沫。

“而且…和那個陰險的弩手不是一路人。”陳凡補充道。那機槍手的沉穩冷靜與弩手的陰險毒辣形成鮮明對比。警務站內部恐怕絕非鐵板一塊！外面是地獄，里面或許是更殘酷的權力漩渦！

轟！砰砰砰！被引去的怪物群更加瘋狂地沖擊著警務站外圍的鐵絲網和臨時搭建的防爆墻，與警務站的火力猛烈交火！爆炸和子彈的撕裂聲瞬間成為主旋律！掩護了陳默四人潛行最后的幾十米！

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了警務站大樓側后方，一個被幾輛橫過來悍馬車堵死的、相對完好的小門處。鐵門上彈痕累累，但結構未損。門口有血跡和戰斗痕跡，卻罕見地沒有尸體。

“喂！！里面有人嗎？！救命啊！！”李鐵柱捂著胳膊，顧不得許多，用拳頭用力砸門，聲音帶著哭腔，“開開門啊！有警察嗎？！”

門內沉寂了數秒。緊接著，一個極其沙啞疲憊、帶著濃重警惕的中年男聲通過門旁的嵌入式通話器響起：“身份！職業！手里拿的什么？！別他嗎想騙人！老子手里有槍！”

陳默剛要開口，周恒搶先一步，指著陳默手里那個染著污漬的外賣箱喊道：“外賣！我們是送外賣的！給警務站送炸雞！李警官訂的雙份！”李鐵柱和王東也連聲附和：“對對對！外賣！”這是個現成的、帶著強烈日常印記的理由。

通話器那邊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評估。“媽的…炸雞…”對方的聲音似乎緩和了那么一絲絲，但警惕未消。“李隊訂的？他現在…算了。把東西，還有你們身上所有武器，放在門外那個凹槽里！立刻后退三步！雙手抱頭蹲下！有一個人敢亂動，我就開槍！”

咔噠一聲輕響，小門下方一個大約半米高的防投遞口內滑門被拉開了，露出一個黝黑的洞。冰冷的命令！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余地！

陳默立刻放下手中沉重的U型鎖，將其推到洞口邊緣。周恒三人也趕緊將手里的木棍、甚至王東隨身帶的瑞士軍刀都丟了進去。

陳默這才注意到，王東那小小的軍刀刃口竟沾著一絲暗綠的血跡，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壓著兩塊炸雞的、油膩膩的外賣箱也塞了過去。

三人依言退后三步，雙手抱頭蹲下，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微微顫抖。只有陳凡依舊保持著接近站立的半蹲姿勢，雙手看似抱著頭，實則指尖微微觸及耳廓邊緣，如同雷達般極力捕捉門后任何可疑的聲響——槍栓的滑動？人腳步的移動？呼吸的頻率？他需要一個判斷的依據！在交出唯一防身武器的這一刻，任何細微的異動都可能決定生死！

沉重的鐵門內部傳來齒輪轉動和鏈條拉扯的聲音。吱呀——生銹的小門被從內部費力地向里拉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門縫后伸出的不是握著槍的手，而是一支閃爍著紅光、發出穩定高頻掃描嗡鳴的槍管！槍口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鎖定著門外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