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罡風裹著蘇離離下墜，嶙峋怪石在模糊視線里急速放大。失重感攥緊心臟，耳邊是呼嘯風聲，還有崖頂林風揚虛偽的驚呼：

“不好！蘇師妹失足掉下去了！”

失足？

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方才秘境邊緣，滌塵草幽光流轉。林師兄與白羽師姐溫柔喚她：“離離，快看！這靈草與你最是有緣！”

她滿心歡喜伸手。

背后猛地一股大力襲來！

回頭剎那，撞見林風揚眼底算計，白羽唇邊冰冷笑意。

滌塵草只有一株。廢物，不配分機緣。

十年卑微如塵。雜役弟子，雜靈根廢料，藥圃雜草，出氣筒，替罪羊，探路祭品。她總以為是自己不夠好，拼命干活，省下靈石買桃花釀討好林風揚，替白羽試藥嘔血三日……

像個傻子，捧著施舍當珍寶。

下墜狂風撕碎所有自欺。

胸腔騰起冰冷火焰，燒盡恐懼，只剩淬毒清醒。

錯了！是他們，只當你是墊腳石！

若有來世……

她死死盯著吞噬一切的黑暗崖底，指骨碎裂摳進掌心。

血珠混入罡風。

后背轟然撞入刺骨粘稠的冰寒！

“靠……誰家泳池兌冰碴子了？！”

蘇秦是被一股混合著腐草、土腥和劣質酒氣的味道熏醒的。

眼皮重如壓山。她心里罵咧：昨晚通宵游戲剛閉眼，就被扔這破地兒？

“喲？小命夠硬，沒喂化骨潭的王八？”

沙啞戲謔的聲音響起。

蘇秦費力睜眼。

歪斜漏風的破屋頂。身下硌人的干稻草。

火堆旁蹲著個老頭。花白頭發亂如雞窩，幾縷散發黏在額角。臉上溝壑縱橫，牙縫里還塞著點肉絲。破袍子灰撲撲打滿補丁，袖口磨得發亮。

他晃著個舊酒葫蘆，啃完的雞骨頭隨手一丟，正砸在蘇秦腳邊。

見蘇秦看他，老頭咧嘴一笑，黃牙參差，眼里閃著渾濁又精亮的光：“醒了？老余頭我潭邊溜達，順手撈了你。雞腿錢先欠著。”

蘇秦：“……”

很好。穿越了。地獄開局。

海嘯般的記憶碎片強行灌入蘇秦的腦海。

蒼穹劍宗！廢柴十年！滌塵草旁致命一推！原主刻骨的恨與絕望！

“呃啊——！”蘇秦抱頭蜷縮，太陽穴突突狂跳，冷汗浸透破衣。身體劇痛與靈魂撕裂感讓她眼前發黑。

余老頭啃骨頭的動作停了，渾濁小眼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

幾息后，風暴暫歇。

蘇秦癱在草堆上眼神放空。腦子里兩股意識廝殺：

原主怨念：殺回去！血債血償！

蘇秦本尊：償個屁！有實力嗎你就償，害的我一穿書就全身散架！現在除了躺平還能干嘛！

最終。

蘇秦用盡力氣翻了個面，面朝破屋頂，發出靈魂吶喊：

“大爺……商量個事？”

余老頭挑眉。

蘇秦氣若游絲，字字清晰：

“行行好……再把我扔回化骨潭？”

早死早超生！下把姐氪金抽SSR！這破號廢了！**

余老頭噗嗤噴出點酒沫，拿袖子一抹嘴，樂得肩膀直抖：

“窮得理直氣壯，找死也清新脫俗？小丫頭有點意思，我決定收你為徒！”

蘇秦：？？？別人穿書，寶藏師尊+團寵+金手指，我穿書渾身散架+猥瑣老丐幫要收我為徒？

0.001秒后，蘇秦：

“謝謝您的好意，但是經過我長時間的深思熟慮我覺得暫時沒有這個必要……所以麻煩您還是把我丟回去吧。”

他湊近些，帶著烤雞和塵土的氣息：“怎么？被宗門當垃圾扔了，想不開？”

“垃圾”二字再次刺痛記憶。原主戾氣翻涌！崖頂那一推，虛偽嘴臉，冰冷笑意……

蘇秦眼底掠過一絲不屬于她的陰冷，又被咸魚意志強行鎮壓！

原主：殺！

蘇秦肚子忽然發出驚雷般響動：

殺毛！雞都打不過！茍住！現在最重要的是口糧問題OK？！

她深吸氣，抬起寫滿“生無可戀”的臉：

“大爺，收徒的話，您這兒……包吃住嗎？”

語氣像談五險一金。

余老頭啃骨頭的動作頓住。渾濁眼珠轉了轉，咂口酒：

“包吃住？老余我自個兒都靠耍把式混飯！”

“把式？”

蘇秦眼睛倏地亮了！掙扎著想坐起，“胸口碎大石？口吞寶劍？您看我行嗎？管兩頓就行！有肉謝天謝地，饅頭管飽感恩！”

余老頭：“……”

他看著這小丫頭。渾身是傷，眼神卻在“馬上斷氣”和“為口飯能生吞火炭”間無縫切換。

精神頭……怎么感覺挺瘋啊？

傷好得慢且糟心。

破棚漏風，醫療歸零。蘇秦靠著原主記憶刨點止血草嚼碎糊傷口，摘酸掉牙的野果充饑。每翻一次身都疼得齜牙，心里用各國方言問候林白兩家祖宗。

原主：恨！變強！復仇！

蘇秦：強不強隨緣……主要野果吃yue了！姐的胃在呼喚碳水！油脂！啊啊啊好想吃炸雞、麥當勞、螺螄粉、麻辣燙、海底撈、烤肉、肉夾饃、火鍋、燒烤……

半月后，蘇秦終于能像半癱人士般挪動。她毫不猶豫爬出余老頭充滿“風味”的窩棚。

目標：清水集！找份包吃住工作！遠離打打殺殺！

拜托，想當年做牛馬，咱的人生格言也是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好嘛！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人間喧鬧的集市上。

“掌柜，招人嗎？洗碗掃地端盤子，賊能干！工資隨意，管飯就成！”

蘇秦擠出自認靠譜的微笑。

胖掌柜叼煙斗，打量過期咸菜般掃視她：

“去去去！瘦得像猴兒似的，砸了碗你賠得起？滾！”

“老板我其實力氣很大的……”

“再不走放狗咬你！”

后門大黑狗配合狂吠。蘇秦默默后退。

出師未捷，差點喂狗。

藥鋪門口。

“先生，我認草藥！三七黨參金銀花，當歸黃芪胖大海……”

蘇秦掏空原主記憶和老媽煲湯知識。

坐堂老大夫扶眼鏡，看她蒼白小臉搖頭：

“娃娃，你這印堂發黑身形病弱我怕壞了我家風水哦！曬藥怕你被風吹跑，搗藥怕你被杵壓趴。回家吧。”

蘇秦：“……”

職場歧視實錘！

碼頭扛包？工頭瞅她小身板直擺手：“麻包比你人重！壓壞賠不起！”

布坊織補？她捏針像握燒火棍。

河邊漿洗？大娘竊語：

“可憐哦……眼神直勾勾，別是癔癥？”

三天！整整三天！一口飯沒吃上！

蘇秦踏遍清水集，收獲白眼、驅趕和“癔癥”評價。

夕陽下，她縮在街角屋檐，揣著余老頭留給她的僅剩的、能硌掉牙的半個雜糧饃饃。冷風灌脖。

原主：屈辱！憤怒！

蘇秦：怒啥？兜比臉干凈！戰五渣！三天沒熱飯！毀滅吧！

暴戾煩躁混著饑餓眩暈沖頂！她惡狠狠盯著饃饃——

原主：捏碎這屈辱！

蘇秦：住手！糧食無罪！捏碎了餓你還是餓我？！

天人交戰時——

一股霸道、蠻橫、香得喪心病狂的烤雞味，精準轟炸鼻腔！

蘇秦猛地抬頭，眼中餓狼綠光迸射！

目標鎖定——斜對面“張記燒雞”鋪子！

那熟悉的雞窩頭老頭，正搓手堆笑，對胖掌柜瘋狂輸出：

“……張老板！您這燒雞！絕！香得神仙跌跟頭！老余給您變個戲法！招財！賞個雞屁股……雞翅膀也中啊！”

胖掌柜趕蒼蠅般揮手：

“去去去！老瘋子！上回說會口吐蓮花，結果噴我一臉酒！這會要搞什么幺蛾子？滾！”

蘇秦看著。

看著胖掌柜赤裸的鄙夷。

找不到的工作、空嘮嘮的肚子，我難道果真還不如這老乞丐，是個廢物了……

看著手中兇器饃饃，和三日世態炎涼。

荒謬感攫住她。

仙門棄她如敝履。

凡塵不容她立足。

她抬起蒼白小臉，對胖掌柜清晰道：

“他欠多少？我干活抵。”

頓了頓，破罐破摔：

“吃得少，力氣大。臟活累活歸我。管飯就行。”

胖掌柜舉掃帚愣住。

余老頭渾濁眼底沒了戲謔，只剩深潭般的探究。

蘇秦挺直背脊。夕陽勾勒單薄輪廓。眼底深處，名為“瘋批”的火焰幽幽燃起。

偉大的建設得從基層做起……而且真的好餓。

跟著老瘋子騙吃騙喝又如何

活下去最重要啦，穩定下來再躺平！

原主：順便……搞死那群王八蛋！

她猛地轉頭盯住余老頭。沉寂眸底燃起熾烈的、近乎癲狂的光：

“師父，”二字擲地有聲，“您那‘一劍開天門’……還收破爛嗎？”

“管飯就行。”

街角風卷亂余老頭雞窩白發和蘇秦洗舊的衣角。

老瘋子看著眼前傷痕累累、眼神卻如淬火狼崽的丫頭，慢慢咧開嘴，黃牙森然。

笑容第一次沒了戲謔，多了深淵般的莫測。

枯瘦卻溫熱的手掌，重重拍在蘇秦肩頭：

“丫頭，有眼光！”

“跟著師父混，三天……”他頓住，渾濁眼底掠過一絲睥睨寒芒，

“…師父帶你學吞鐵球、耍流星錘、翻筋斗、鉆刀圈、踩獨輪車、轉大盤子、頂花瓶、走晃板、疊羅漢、走鋼絲、踩高蹺、上刀山、抖空竹……”

蘇秦：我剛才大義凜然說啥來著？現在撤回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