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爽兒是被窗外的蟬鳴叫醒的。

天剛蒙蒙亮，她摸出枕頭下的舊手機，屏幕上顯示六點半。昨晚填完資料后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睡去，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些。

墻角的蛇皮袋被她踢到了一邊，半包餅干就放在床頭——昨晚最終沒舍得吃，現在倒成了今天的早飯。

她小口啃著餅干，碎屑掉在洗得發白的床單上，像撒了把碎鹽。

“咔噠”一聲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瓶，水流細得像線，她接了半瓶蓋水，小心翼翼地抹在干裂的嘴唇上。

鏡子里的自己還是亂糟糟的，頭發糾結成幾縷，額頭上的痘痘紅得更顯眼了。

“洗把臉，梳個干凈的發型?！毙〗芾蠋煹脑捲谀X子里打轉。

張爽兒找出媽媽留下的那瓶快空了的保濕霜，摳出一點在手心搓熱，輕輕拍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哆嗦，鏡子里的女孩眼神亮了些，像是蒙塵的玻璃被擦了擦。

中午她沒吃飯，把那個空可樂瓶剪了半截，瓶身灌滿沙土當底座，又找了根細鐵絲彎成支架，勉強能架住手機。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簡易支架上，塑料瓶身上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光。

傍晚六點五十，微信提示音突然響起。小杰老師發來一條鏈接：“點這個進直播間，備注自己的名字，我拉你上麥?！?

張爽兒的心跳瞬間快了起來，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好幾次才打開鏈接。

直播間里已經有二十多個人，背景音是嘈雜的音樂，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正舉著手機說話，正是微信頭像里的卡通小人同款發型。

“新來的同學扣個1！”

男人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刻意的熱情。

“今天教大家入門三要素：燈光、話術、表情管理！”

張爽兒趕緊在對話框里敲了個“1”，手指卻在發送鍵上停住了。

屏幕上不斷滾動著其他人的留言，有人問“沒補光燈怎么辦”，有人發“老師看看我的背景行不行”，只有她的對話框還空著。

“張爽兒在嗎？”小杰老師突然念了她的名字，“連個麥讓我看看你的設備?！?

她手忙腳亂地點了連麥鍵，手機屏幕突然分成兩半，左邊是小杰老師放大的臉，右邊是自己模糊的影像——可樂瓶支架有點歪，鏡頭里只能看到她的半張臉和頭頂的天花板。

“鏡頭太低了！”小杰老師皺了皺眉，“把手機墊高，讓光線從前面照過來，別背光！”

張爽兒慌忙調整支架，膝蓋又撞到了桌腿，這次疼得她差點叫出聲。

重新對準鏡頭時，她看到自己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蠟黃，嘴唇上的干皮看得一清二楚。

“你這光線不行啊。”小杰老師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

“晚上開播得開臺燈，或者對著窗戶，不然黑乎乎的誰看？還有發型，怎么跟沒梳似的？”

直播間里有人發了條彈幕：“這條件也太差了吧?！?

張爽兒的臉“唰”地紅了，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她想說自己只有這一盞昏黃的床頭燈，想說梳子昨天斷了齒，但話到嘴邊都變成了沉默。

“行了，下一個?！毙〗芾蠋煕]再看她，直接切了連麥。

屏幕恢復成單畫面，張爽兒卻像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小板凳上。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她盯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彈幕，突然覺得眼睛澀得厲害。

就在這時，微信收到一條新消息，是小杰老師：“別灰心，新手都這樣。明天教你們怎么用濾鏡，記得提前充好電，別中途掉線。”

張爽兒看著那條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她起身把床頭燈挪到桌子正前方，燈光照亮了臉上的痘痘，也照亮了桌角那半包沒吃完的餅干。

手機支架上的可樂瓶在燈光下泛著光，像個笨拙卻倔強的小太陽。

她對著鏡頭輕輕撥了撥頭發，雖然還是亂糟糟的，但這次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