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在原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顏若攪動著杯中的拿鐵，奶泡在她的動作下漸漸消融，露出深褐色的液體，像她此刻略顯沉重的心情。

顧承淵坐在對面，指尖夾著一份文件，目光落在她臉上：“周明宇有消息了。”

顏若的動作一頓，抬眸看他：“什么消息？”

“我們的人查到，他離開C市前，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城南的‘靜心書屋’，和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見了面，監(jiān)控拍到他們交易了一個黑色牛皮袋。”顧承淵把文件推給她，上面附著幾張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書屋的老板姓陳，以前是陸澤言父親的司機，現(xiàn)在明面上賣舊書，暗地里替陸澤言處理些見不得光的事。”

顏若放大圖片，盯著那個鴨舌帽男人的側(cè)影——身形偏瘦，走路時左肩微沉，這個特征讓她莫名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這個陳老板，會不會知道顏墨的事？”她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語氣帶著期待。

“不好說，但可以肯定，書屋是陸澤言的一個秘密聯(lián)絡點。”顧承淵喝了口咖啡，目光掃過她眼下的青黑，“這幾天沒睡好？”

“有點。”顏若沒否認，她確實在琢磨線索，加上要背那些“顧太太”的資料，睡得很少，“總覺得離真相只差一步，睡不著。”

顧承淵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沉默片刻，忽然開口：“我媽下周三回來，你知道吧？”

“知道。”顏若點頭，這也是她抓緊背資料的原因。

“為了避免露餡，我覺得我們需要提前磨合。”他身體微微前傾，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這一個月，你搬去我那里住。”

顏若愣住了，攪動咖啡的手停在半空：“搬去你那里？”

“嗯，臨湖別墅，離醫(yī)院不遠。”顧承淵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提議一起吃個飯，“有兩間獨立主臥，互不打擾，就當提前適應‘夫妻’生活，免得到時候在我媽面前演砸了。”

他的理由很充分，完全是從“協(xié)議”出發(fā)，可顏若還是覺得心跳漏了一拍。同居？和顧承淵？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讓她莫名有些慌亂。

“必須這樣嗎？”她下意識地想拒絕，指尖攥緊了咖啡杯的把手，骨節(jié)微微泛白。

“最好是這樣。”顧承淵看著她略顯抗拒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故意加重了語氣，“我媽那個人，眼睛毒得很，一點破綻都能被她揪出來。你想讓顏墨的事查到一半就中斷？”

這句話戳中了顏若的軟肋。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異樣：“……好。”

顧承淵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卻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點了點頭：“下午我讓司機去接你，把常用的東西帶過來就行，其他的張媽會準備。”

他頓了頓，補充道：“別墅里有書房，資料都搬過去，方便我們隨時討論線索。”

這個補充讓顏若稍微安心了些——至少，不全是為了應付他母親。

下午五點，顧承淵的黑色賓利停在了顏若的公寓樓下。司機幫著搬行李時，顏若站在樓下，看著這個住了半年的地方，忽然有些恍惚。她來C市是為了查案，卻沒想到會和顧承淵走到“同居”這一步，人生的軌跡果然充滿意外。

“走吧。”顧承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不知何時也下了車，手里拿著她落在咖啡館的圍巾，“風大，披上。”

顏若接過圍巾，指尖碰到他的手，帶著微涼的觸感，像初秋的湖水。她飛快地移開手，把圍巾繞在脖子上，遮住了微微發(fā)燙的臉頰。

臨湖別墅比顏若想象中更大，白墻灰瓦隱在濃密的香樟林里，穿過雕花的鐵門，一條蜿蜒的石板路通向主樓，路兩旁種著大片的繡球花，雖然過了花期，枝葉卻依舊繁茂。

“張媽，帶顏小姐去看看二樓的房間。”顧承淵對迎上來的傭人吩咐道，自己則走向客廳，似乎有電話要接。

張媽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殷勤地領著顏若上樓：“顧太太，您看這兩間房哪間合心意？東邊這間帶陽臺，曬得到太陽；西邊這間臨湖，晚上能看到月亮，顧先生特意讓人把家具都換成了新的，床品都是您喜歡的純棉料子呢。”

顏若走到西邊的房間，推開落地窗，晚風帶著湖水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遠處的湖心亭亮著一盞孤燈，像夜空中墜落的星子。她幾乎立刻就做了決定：“就這間吧。”

“好嘞！”張媽手腳麻利地幫她把行李搬進房間，“晚餐六點好，顧先生交代了，做的都是您愛吃的清淡口，等會兒叫您。”

顏若道謝時，張媽已經(jīng)腳步輕快地跑下樓了，看那樣子，八成是去跟其他傭人激情討論八卦了。她無奈地搖搖頭，開始整理行李——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幾件換洗衣物，一個筆記本電腦，還有顏墨的那本筆記本，她一直帶在身邊。

整理到一半，手機響了，是醫(yī)院同事發(fā)來的消息，說神經(jīng)內(nèi)科來了個疑難病例，蘇沐陽建議請她去會診。顏若看了看時間，剛過五點半，想著去去就回，應該不耽誤晚餐，便換了件衣服準備出門。

“要出去？”顧承淵倚在門框上，不知站了多久，手里拿著手機，屏幕還亮著，“我媽剛才打電話，說下周三下午的飛機，讓我們?nèi)C場接她。”

“我去趟醫(yī)院，有個會診，很快回來。”顏若拿起白大褂的外套，“接機的事沒問題。”

顧承淵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忽然開口：“我送你去，正好順路。”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打車……”

“走吧，正好我也要去公司取份文件。”顧承淵不由分說地轉(zhuǎn)身下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又不讓人反感。

醫(yī)院的會診室里，蘇沐陽正和幾個醫(yī)生討論病例，看到顏若和顧承淵一起進來，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推了推金絲眼鏡，露出溫和的笑：“顏醫(yī)生來了。”

“蘇醫(yī)生。”顏若點頭致意，目光落在病歷上，暫時把顧承淵拋在了腦后，“病人的影像學資料給我看看。”

顧承淵沒說話，在角落的沙發(fā)上坐下，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滑動，看似在處理工作，余光卻始終落在顏若身上。她討論病例時眼神專注，語速不快，卻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偶爾抬手捋頭發(fā)時，手腕上的細鏈會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蘇沐陽站在她身邊，聽得很認真，偶爾點頭附和，兩人靠得很近，從顧承淵的角度看過去，竟有種莫名的“般配”感。他指尖在手機殼上頓了頓，屏幕上的文件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會診結束時已經(jīng)七點多了，顏若走出會議室，對蘇沐陽道：“我先回去了，后續(xù)治療方案有問題再聯(lián)系我。”

“我送你下去？”蘇沐陽立刻說道，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顧承淵身上，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

“不用了，有人接。”顏若側(cè)身讓開，露出沙發(fā)上的顧承淵。

蘇沐陽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自然：“那顏醫(yī)生慢走。”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很安靜，只有空調(diào)的微風聲。顏若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說去公司取文件嗎？”

“忘了。”顧承淵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明天再去。”

顏若：“……”

她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回到別墅，晚餐果然還熱著。張媽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鱸魚時，笑著說：“先生特意讓廚房熱著呢，說太太胃不好。”

顏若看向顧承淵，他正低頭喝湯，側(cè)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像是沒聽到張媽的話。她心里有些異樣，默默坐下拿起筷子。

“對了，”顧承淵忽然開口，夾了一塊豆腐放在她碗里，“明天上午一起去靜心書屋看看？”

“好。”顏若點頭，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案子上，“需要準備什么嗎？”

“不用，就當去買書。”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去散步，“我已經(jīng)讓人查過了，陳老板每周四下午會去進貨，明天不在店里，只有一個兼職的學生看店，容易打聽消息。”

顏若看著他條理清晰的安排，心里安定了不少。和顧承淵合作，確實很省心，他總能把一切都考慮周全。

晚飯后，顏若回房背資料，臨睡前走到窗邊，看到顧承淵的房間還亮著燈。他的書房在主臥旁邊，此刻窗戶半開著，能看到他坐在書桌前的身影，指尖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隱約傳來，規(guī)律而專注。

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咖啡館，他說“提前磨合”時的眼神，看似隨意，眼底卻藏著一絲認真。這場協(xié)議婚姻，他似乎比她更投入。

夜風掀起窗簾的一角，帶著桂花的甜香。顏若關了燈，躺在床上，聽著遠處湖水拍打岸邊的聲音，第一次覺得，這個陌生的城市，好像有了一點讓人安心的氣息。

而顧承淵在書房待了很久，直到確認隔壁房間的燈滅了，才關掉電腦。他走到窗邊，看著顏若房間漆黑的落地窗，指尖在窗沿上輕輕敲擊著，嘴角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

同居的序幕，才剛剛拉開。他有的是時間，讓這位遲鈍的顏醫(yī)生，慢慢看清自己的心意。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