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烽煙遺孤 濁流尋玉 暗夜驚雷
- 烽煙俠骨錄
- 一拳大師兄
- 5195字
- 2025-07-24 08:30:05
渾濁、冰冷、帶著刺鼻硫磺惡臭的地下河水,如同貪婪的巨獸之口,瞬間吞噬了那方溫潤的白光,只留下翻滾的黑色泡沫和無盡的死寂咆哮。
林家劍客僵立在暗河崩塌的缺口邊緣,伸出的手徒勞地抓握著冰冷的空氣。指尖殘留的,只有水汽的濕冷和硫磺的灼燒感。玉璽墜河的“噗通”聲,如同喪鐘,在他腦中反復回響,震得他神魂欲裂。一路血火,玄悲大師的斷后,雷震天的壯烈,破廟的驚魂,岳錚的瀕死…無數犧牲與付出,竟在這最后一刻,眼睜睜看著象征華夏正統的希望沉入這污穢的深淵!
悲憤!如同滾燙的巖漿,在他胸中瘋狂沖撞!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他猛地轉身,赤紅的雙目死死鎖定石室地面上那兩個如同蛆蟲般蠕動、散發著血腥與惡臭的源頭——手腕被捏碎、身中劇毒、口鼻溢血的黑影;以及肩膀被洞穿、因偷襲“同伙”而帶著瘋狂笑意的陳子安!
“死——!?。 ?
一聲凝聚了所有絕望與殺意的凄厲長嘯,伴隨著林家劍客手中那柄奪自黑影的雪亮長刀(他棄劍后隨手撿起),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冰冷匹練,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斬落!
刀光閃過,血花迸濺!
兩顆頭顱帶著凝固的驚駭與瘋狂,滾落在布滿灰塵的冰冷巖石上。污濁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硫磺氣,令人作嘔。
殺戮,并未帶來絲毫解脫,只有更深沉的虛無與冰冷。
林家劍客拄著染血的長刀,劇烈地喘息著,右腿的傷口在剛才的爆發下徹底崩裂,鮮血順著褲管汩汩流下,在血泊中暈開。他看著地上身首分離的叛徒,眼中沒有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玉璽…丟了…在他眼前,沉入了這萬劫不復的暗河…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從通道傳來。
“林大俠!”
“林大哥!你在里面嗎?”
是魯大洪和幾名府衙護衛!他們循著打斗聲和血腥味沖了進來!當火把的光芒照亮這如同屠宰場般的石室景象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滿地狼藉的血污,身首異處的兩具尸體,以及拄刀而立、渾身浴血、氣息冰冷如同萬年寒冰的林家劍客。
“林大俠!你怎么樣?”魯大洪看到林家劍客腿上的鮮血,連忙上前攙扶,“玉璽呢?追到沒有?”
林家劍客緩緩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向魯大洪,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聲音嘶啞干澀,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腥味:“…墜河了…”
“什么?!”魯大洪如遭雷擊,魁梧的身軀猛地一晃,虎目瞬間瞪圓,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翻滾著黑色泡沫的暗河缺口,“墜…墜河了?!怎么會?!”
“被這叛徒拋起…又被那黑影搶奪…爭斗中…”林家劍客的聲音低沉,帶著無盡的疲憊和自責,“…掉下去了…”
魯大洪順著林家劍客的目光,看向地上那兩具無頭尸體,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金狗!唐門的敗類!老子宰了你們!”他怒吼著就要上前鞭尸泄憤!
“夠了!”林家劍客厲聲喝止,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死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玉璽…玉璽還在下面!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魯大洪看著那湍急、渾濁、深不見底的暗河,心沉到了谷底。這地下暗河水流湍急,遍布漩渦和暗礁,且不知流向何方,玉璽墜入其中,無異于大海撈針!更何況,這河水渾濁如墨,根本無法視物!
“活要見璽,死…也要撈上來!”林家劍客猛地推開魯大洪的攙扶,拄著刀,踉蹌著就要向那暗河缺口走去,竟是要跳下去!
“林大俠!不可!”魯大洪和護衛們大驚失色,連忙死死拉住他!林家劍客本就重傷失血,再跳入這兇險莫測的暗河,十死無生!
“放開我!”林家劍客如同受傷的猛獸般掙扎,眼中布滿血絲,“玉璽若失,我林某有何面目去見玄悲大師!去見那些死去的兄弟!”
“林大哥!冷靜!”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突然從通道口傳來。
眾人回頭,只見兩名護衛正攙扶著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奄奄的柳蟬衣!她顯然剛從重傷昏迷中短暫蘇醒,被下面的動靜驚動,強行要求下來。她的目光越過眾人,死死盯著那翻滾的暗河缺口,眼中沒有絕望,反而燃燒著一絲微弱卻執拗的光芒!
“柳姑娘!你怎么下來了!”魯大洪又驚又急。
柳蟬衣沒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懷中緊握的墨云木玄鳥掛墜上!那枚幾乎斷裂的掛墜,此刻正傳來一陣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如同脈搏跳動般的溫熱震顫!不再是之前的排斥或冰冷,而是一種…哀傷的共鳴!一種指向性的悸動!
這溫熱感,正指向下方那翻滾的濁流深處!
“玉璽…還在下面!”柳蟬衣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仿佛在與手中的墨云木交流,“墨云木…能感應到它!它在動!順著水流…在移動!”
眾人皆驚!墨云木竟還有此等神異?!
“當真?!”林家劍客眼中瞬間爆發出希冀的光芒!
“千真萬確!”柳蟬衣重重點頭,雖然虛弱,語氣卻斬釘截鐵,“水流雖急,但玉璽沉重,未必會被沖得太遠!而且…這暗河…未必只有這一條出路!或許…有支流,或者…能通到外面!”
魯大洪看著柳蟬衣那執著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兇險的暗河,猛地一咬牙,眼中爆發出決死的光芒:“他奶奶的!拼了!老子就不信,這破河能吞了傳國玉璽!兄弟們!會水的!跟我下去!”
“舵主!不可!太危險了!”護衛們驚呼。
“閉嘴!”魯大洪怒吼,“玉璽若失,我們都得死!跳下去還有一線希望!林大俠重傷,柳姑娘更不行!只有老子水性最好!你們在上面接應!”他一邊吼著,一邊迅速脫下外袍,露出精壯的肌肉。
“魯舵主!我跟你一起!”一名水性極佳的護衛也站了出來,眼神決然。
“還有我!”另一名護衛也咬牙道。
“好兄弟!”魯大洪用力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不再廢話,“找繩子!越長越好!綁在腰上!火把用油布包好,盡量防水!快!”
護衛們立刻行動起來,解下身上的繩索連接,又撕下衣襟包裹火把。柳蟬衣緊緊握著墨云木,集中全部心神感應著玉璽的方位:“…水流向…偏左…速度…不算太快…大約…下潛十丈左右…有阻滯感…可能卡在礁石或彎道…”
她斷斷續續地描述著,為魯大洪等人提供著最關鍵的指引。
很快,三條長長的繩索綁在了魯大洪和兩名護衛的腰間,另一端由岸上的護衛和林家劍客死死拉住。包裹好的火把被點燃,雖然在水下作用有限,但聊勝于無。
“柳姑娘!指路就靠你了!”魯大洪深吸一口氣,對著柳蟬衣重重點頭,又看向林家劍客,“林大俠,岸上拜托了!”
“小心!”林家劍客和柳蟬衣同時道。
魯大洪不再猶豫,與兩名護衛對視一眼,三人如同下水的蛟龍,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地縱身躍入那冰冷刺骨、翻滾著黑色泡沫的渾濁暗河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水花濺起,三人瞬間被黑暗的濁流吞沒。岸上眾人死死拉住繩索,心提到了嗓子眼。柳蟬衣緊閉雙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墨云木那微弱的溫熱震顫指引上,手指不斷指向水下的方位,為岸上拉繩的人調整方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繩索不斷被放長,繃得筆直,在水流的沖擊下劇烈抖動。岸上的人手心全是汗,死死拽著繩索,感受著另一端傳來的掙扎和拉力。
水下,是另一個地獄。
冰冷刺骨!硫磺的惡臭無孔不入,熏得人頭暈目眩!渾濁的河水如同泥漿,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不到一尺的范圍,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和巨大的水壓!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碎石、斷木,如同無數只拳頭狠狠砸在身上!暗流漩渦無處不在,撕扯著身體,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深淵!
魯大洪憑借著超人的水性和強悍的體魄,強忍著刺骨的冰冷和窒息的壓迫感,一手死死抓著包裹火把的油布包(火苗在水中早已熄滅,只剩一點微弱的紅光),一手奮力劃水,對抗著激流。他完全信任柳蟬衣的指引,按照繩索傳來的方向調整,奮力向下潛游。
另外兩名護衛緊隨其后,三人如同三條逆流而上的魚,在死亡的濁流中拼命掙扎。
突然!魯大洪感覺腰間繩索傳來柳蟬衣指引的劇烈拉扯——向左前方!
他毫不猶豫,奮力向左前方潛去!水流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回旋,阻力陡增!渾濁的水中,隱約可見前方河床有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群!暗流在此處變得更加混亂狂暴!
魯大洪心中一動,奮力靠近礁石群!他睜大眼睛,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渾濁中艱難搜尋!突然!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于水底黑暗的溫潤白光,在礁石縫隙間一閃而逝!
玉璽!
魯大洪狂喜!如同注入了強心劑!他爆發出最后的力量,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向那處礁石縫隙!不顧鋒利的礁石刮破皮膚,他伸出手,狠狠探入冰冷刺骨的縫隙之中!
入手,是沉甸甸的、溫潤的觸感!以及那熟悉而浩瀚的威嚴氣息!
抓住了!
魯大洪死死抓住那方陷入礁石縫隙的玉璽,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拔!然而玉璽卡得很死,水流沖擊力又大,一時竟難以撼動!
就在這時!
一股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小心!”身后傳來護衛模糊的驚呼!
魯大洪猛地回頭!只見渾濁的水流中,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從礁石群的陰影中竄出!手中分水刺閃爍著幽藍的毒芒,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從不同方向狠狠刺向他毫無防備的后背和要害!
是金國水鬼!他們竟然也追蹤到了這里!潛伏在暗處,等待著這致命一擊!
水下搏殺,瞬間爆發!
…
蘭臺庫房。
壓抑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岳錚被安置在臨時拼湊的床板上,蓋著干凈的薄被。他依舊昏迷,但身體卻在無意識地劇烈顫抖!皮膚下的青筋如同蘇醒的虬龍般瘋狂扭動,一股沉重、狂暴、帶著撕裂氣息的土黃色氣勁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繚繞、沖撞!每一次沖撞,都讓他本就脆弱的經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嘴角不斷溢出帶著內臟碎塊的黑血。唐靈兒跪在他身邊,雙手翻飛如電,金針一根根刺入他周身大穴,試圖疏導那狂暴失控的真氣,但效果微乎其微。她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了焦急和無力。
“不行…金針根本封不住!這股真氣…太狂暴了!再這樣下去…岳大哥的經脈會被徹底撕碎!”唐靈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張世顯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看著岳錚痛苦的模樣和那越來越狂暴的氣息,束手無策。王大夫被匆匆請來,但看到岳錚的狀態,也只能搖頭嘆息:“本源枯竭,真氣暴走,如同油鍋潑水…非藥石可及…除非…有外力能強行鎮壓疏導…”
外力?哪里還有外力?玄悲大師已逝,柳蟬衣重傷昏迷,林家劍客和魯大洪都在兇險的地下暗河尋璽…
就在眾人焦頭爛額之際!
“轟隆隆——?。。 ?
一聲沉悶得仿佛來自地底深淵的巨響,毫無征兆地炸開!整個知府衙門,不,整個江陵府城都隨之劇烈震動起來!屋頂的瓦片簌簌落下,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如同地龍翻身!
“怎么回事?!”張世顯臉色劇變,踉蹌幾步扶住書案。
震動持續了數息,才緩緩平息。緊接著,一陣陣驚恐的呼喊聲、房屋倒塌聲、戰馬嘶鳴聲,如同潮水般從府衙外、從整個江陵城中爆發出來!
“報——!?。 币幻o衛連滾爬爬地沖進庫房,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大人!不好了!城…城西!城西赤水河大堤…決口了?。 ?
“什么?!”張世顯如遭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赤水河大堤決口?!這…這怎么可能?!那是江陵府防御水患的重要屏障!前幾日暴雨雖急,但水位并未達到警戒線??!
“金…金狗!”護衛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比的憤怒,“是金狗的細作!他們在堤壩下埋了火藥!剛才…剛才那聲巨響…就是火藥爆炸!現在…現在洪水…洪水已經沖進西城了!”
滔天洪水!細作炸堤!
張世顯瞬間明白了!金國為了奪取玉璽、制造混亂,竟喪心病狂到炸毀堤壩,水淹江陵!這是要玉石俱焚!要將整個江陵府化為澤國!要將玉璽和所有知情者徹底埋葬!
“快!快傳令!所有衙役兵丁!立刻組織百姓疏散!上城墻!堵缺口!通知趙瓚將軍!水師!出動水師救人!快!”張世顯嘶聲力竭地吼著,聲音都變了調。巨大的災難面前,個人的生死、玉璽的得失,都顯得渺小了。他必須履行知府的職責!
護衛領命,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庫房內一片死寂。只剩下外面越來越近的、如同萬馬奔騰般的洪水咆哮聲,以及城內此起彼伏的驚恐哭喊。
唐靈兒看著在昏迷中依舊痛苦掙扎、氣息越來越狂暴紊亂的岳錚,又聽著外面那末日般的洪水咆哮,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了她的心臟。前有洪水滔天,后有岳錚瀕死…難道…真的沒有活路了嗎?
“轟——?。?!”
岳錚體內那狂暴到極限的撼岳真氣,仿佛受到了外界天地巨變(洪水滔天、地動山搖)的牽引,再次轟然爆發!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一股肉眼可見的、如同小型沙塵暴般的土黃色氣勁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
“噗!”
唐靈兒首當其沖,被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飛,撞在墻壁上,噴出一口鮮血,手中的金針散落一地。
張世顯也被沖擊波震得連連后退。
岳錚的身體猛地從床板上彈起,懸浮在半空!周身繚繞著狂暴的土黃色氣流,皮膚表面再次浮現出巖石般的詭異灰質!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似乎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又仿佛在與某種更古老、更狂暴的力量進行著殊死搏斗!
“呃啊——?。?!”
一聲痛苦到極致、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從他口中迸發!整個庫房都在聲浪中震顫!
他懸浮的身體周圍,地面開始龜裂!細小的碎石如同失去重力般緩緩漂浮起來!一股沉重、蠻荒、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恐怖氣息,正在他體內緩緩蘇醒!
洪水咆哮著涌入街道,吞噬著房屋,卷走一切。整個江陵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末日危機之中。
而在這混亂的漩渦中心,蘭臺庫房內,另一個更加不可控的、源自人體內部的“災難”,也正瀕臨爆發的邊緣。
濁流之下,魯大洪生死未卜,玉璽吉兇難料。
洪水滔天,江陵城危在旦夕。
岳錚體內,那失控的古老力量,即將徹底爆發!
絕望的陰影,籠罩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