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

寧遠城下。

“兵備僉事大人，是時候了！”袁崇煥身側的王承胤請示道。

“不，再等等！”袁崇煥滿目血紅，淚流不止。

“兄弟們，沖啊！”眼見后金梭哈，明軍后陣的遠程步兵們也紛紛舍棄一切，拔刀，握木，一股腦兒反沖而上。

車營混戰區域，即將被擊穿的明軍前陣在千余生力軍的補充下，一時之間，再度成為一潭沼澤地帶，將兇獸般的后金鐵騎死死困住，進退不得，只得在原地瘋狂掙扎。

馬上的騎兵奮力揮舞狼牙棒，敲碎敢于上前行兇的步卒，尚未來得及收回氣力，其戰馬便已遭遇不幸。

鋒利而威猛的大刀斬斷馬兒的蹄足，不堪劇痛的戰馬轟然倒塌，連帶著自己的主人被壓斷腿骨也無能為力。

重斧劈在精良的盔甲之上，騎兵不堪重負的胸膛瞬間凹陷，戰馬的頭顱頂飛步卒，隨后踐踏而過，化為肉泥。

“吼！”努爾哈赤的目標很清晰，那個被一群強悍的明軍死死護衛著左右廝殺的南國悍將！

似乎心有靈犀，被其狩獵的明將同樣發現了他這個掠食者，隨著其劍指天涯，麾下親兵追隨著他奮勇沖鋒而來，以步沖騎！

“嘯！”本該在夜間綻放其美麗身影的穿云箭尖嘯升空。

伴隨著其的升空，仿佛號令一般，所有的明軍不約而同的朝此殺來，順著穿云箭掠過長空的軌跡，瘋狂突擊，甚至不顧身傍威脅生命的敵人！

兩軍悍卒沖撞在一切，徹底的混亂，徹底的失控，兵不見將，將不識兵，此刻，再也難分彼此。

“汲～汲～汲～”寧遠城樓上，袁崇煥撒下一壺酒水，酒水被滴落的眼淚所混合，既有對袍澤的哀傷，亦有對摯友的不舍。

“預備！！！”聞鉉知雅意，麾下將領王承胤揮手下令，這一次袁崇煥沒有再阻攔。

雨布紛紛被掀開，密集的火炮排列整齊，猙獰的炮口直指明金兩軍正廝殺得難解難分之處，這才是真正的噬人兇獸！

“哐～啷～～”青瓷酒壺被摔落于城樓下，瓷碎既玉碎。

“開炮！”

“呲～呲～呲～”火炮的引信被點燃，這是災厄的倒計時。

“咚～咚～咚～咚～咚～咚～”

“隆～隆～隆～隆～隆～隆～”

“嗡～嗡～嗡～嗡～嗡～嗡～”

虎樽炮，佛郎機，一窩蜂，明軍的炮火覆蓋基數，徒激增數倍，無數的火流星從寧遠城頭尖嘯升起，將最密集的混戰區域化為人間地獄。

熾熱而密集的火矢將蜂涌在一處的士卒貫穿，沒有被人群裹挾的倒霉蛋甚至被直接釘在了地上，嘶聲哀嚎。

不大不小的鐵丸火紅而滾燙，被其撞到的士卒，胸前鎧甲鐵葉頃刻間破碎，隨后五臟六腑更從后背噴涌而出。

無數的鐵石子似冰雹一般凌空潑灑，中者頭破血流，甲衣可緩，劇痛難忍，瞬間的劇痛帶來的是徒然的失力，敵人的兵刃趁機奪走了自己的生命！

“碰！碰！碰！”開花彈在地面，在甲胄，在馬身，四處開花，綻放鮮艷的紅蓮，結出爛透了的果實。

“父汗！”

“汗王！”

“叔父！”

如此殘酷的場面之下，努爾哈赤的子侄們再也不能無動于衷，紛紛策馬沖陣，誓要搶回努爾哈赤本尊！

真情亦或假意都無所謂，眼下必須進步！

進步！

還是特么的進步！

數輪炮火覆蓋過后，絞殺在一起的明金兩軍終于稀疏大半，后金諸位猛將的沖鋒再也無人能擋，一路直抵要害之處！

可殺紅眼的兵卒們在如此狀態下，早已不是殺戮和恐懼就能阻礙的了，人類極致狀態下的瘋狂，死亡和痛苦亦或恐懼都無法令其動搖分毫！

后金諸將的鐵騎來得快，去得也快，當然，同樣也得挨上幾輪炮火覆蓋才能撤走！

“鏜～鏜～鏜～”后金八旗鳴金退兵了。

“鏜～鏜～鏜～”寧遠城頭也在鳴金退兵了！

好一陣猛烈鳴金之音的呼喚下，終于開始有士卒被喚醒，有余力者，有此心者，紛紛力所能及的拉回自己身邊的袍澤后撤。

混戰的兩軍一分為三，各自后撤，仍有相當人數的兵卒，仍處于失控瘋狂搏殺之中。

“踏～踏～踏～”寧遠城中沖出一支兵馬，皆手持勁弩，直奔著混戰區域沖去，挨個攢射！

后金這邊倒是撤得干脆，沒有繼續增兵，混戰區域的殘兵變成了明軍單方面的屠殺。

“殺啊！”

“別讓建虜跑了！”

兵力差距凸現而出，后金較晚醒悟過來的兵卒紛紛潰逃，如此敗退劣勢，沒有人能為他們殿后！

混戰區內同樣較晚恢復理智的明軍殘兵，一路追殺不止，為了跑得快一些，雙方的兵卒甚至紛紛丟盔棄甲，一追一跑。

“放箭！”后金八旗鐵騎的箭雨紛至沓來，將那死不醒悟的部分明軍殘兵點綴成了刺猬，強弓入體卻難出！

“哦！”

“吼！”

“哈哈！”

寧遠明軍的歡呼聲震天動地，這場慘烈的搏殺之戰，他們打贏了！

與明軍沸騰歡呼相比，后金軍則沉默無言，憤恨不已！

汗王戰敗的結局他們親眼目睹，明軍狡詐的黑手過程，他們憤怒不已，只可惜木已成舟，卻無法更改。

“快！”

“打擾戰場！”

依仗城頭那恐怖的炮火密度的威懾之下，此戰明軍得以在后金八旗鐵騎的注視之下，趾高氣昂的清掃戰場。

“噗！”

“啊！”

補刀慘叫聲四處響起，慘絕人寰。

“何總兵在這里！”不久后，打擾戰場的明軍士卒驚喜的吼道，并且迅速圍攏過來。

“快，搭把手，小心建虜冒險殺來！”七手八腳，焦急萬分的抬著血人模樣的何可綱迅速退回寧遠，部分明軍小隊則列陣原地，戒備后金騎兵可能的突然發難！

“可綱！”得到消息的袁崇煥直接用繩索將自己吊下城樓，沖上前去緊緊握住血人的大手，涕淚齊下。

“袁兄弟，我老何下半輩子，看來得當個瘸子了，我真想與你再一同征戰沙場啊，我這輩子都沒打過如此快意恩仇的勝仗啊！”何可綱的右腿已經彎曲得不成人樣了，身上大小創傷密布如麻點，但其人倒是非常快樂。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如今這世上，袁蠻子就這一個至交知己了，他語氣都在顫抖著！

“我看到他了，我親手將他的戰馬刺倒，我看到他落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可綱仰天狂笑，笑著～笑著～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