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過河內渠，吹散了最后一縷血腥氣。

王翦站在營前，將那枚剛從鐵匣中取出的虎符系在腰間。青銅冷硬，貼著肌膚，像是某種無聲的誓言。

“將軍，箭傷未愈，不宜輕動。”親衛低聲勸道。

王翦沒說話，只是扯開上衣，露出布滿刀疤的胸膛。那些傷疤縱橫交錯，像地圖，也像命運。

“我這身皮，比城墻還厚。”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更何況——”他抬手，輕輕摩挲左眉那道舊疤，“它也想再吼一嗓子。”

夜色沉沉，趙軍大營在十里外靜默如獸。

王翦翻身上馬，玄甲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三百玄甲騎已整裝待發，馬蹄裹布，刀刃出鞘。

“今晚，虎嘯震趙營。”他舉起長劍，指向遠方。

馬蹄聲輕如貓步，三百騎悄然逼近。

趙軍營地外圍，火堆零星，巡邏士兵打著哈欠。顯然沒想到秦軍會連夜突襲。

“放火！”王翦低聲下令。

一支火箭破空而起，直插趙營糧草堆。

轟！

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

“殺！”王翦大吼。

三百騎如箭般射入趙軍大營，刀光閃爍，血霧彌漫。

王翦一馬當先，赤膊沖陣，背上的舊傷在劇烈運動中裂開，鮮血順著脊梁滑落，染紅了戰甲。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只覺熱血沸騰。

趙軍倉促應戰，陣腳大亂。

王翦長劍揮舞，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虎符在此！”他高舉虎符，聲音如雷，“誰敢擋我！”

趙軍士卒見那虎符泛著血光，竟一時愣住。秦軍士氣大振，攻勢更猛。

火光中，一道鎏金流蘇閃過。

王翦眼角余光瞥見，心頭一震。

那是趙姬的步搖。

她竟在趙營？

正思索間，一名趙軍主帥揮矛直刺而來。

王翦側身避過，反手一劍劈下。

對方格擋，矛尖卻被削斷。

就在這時，那鎏金步搖的流蘇突然纏上矛桿，輕輕一繞。

矛頭偏移，正中趙軍主帥自己胸口。

王翦瞳孔一縮。

“趙姬……”他低聲道。

可此時無暇細想，更多趙軍圍了上來。

王翦怒吼一聲，長劍劈開一條血路，直取敵軍中軍大帳。

趙軍主帥倒地，群龍無首。

王翦站在火光中，滿身血污，卻昂首挺胸。

“這一戰，勝了。”親衛喘著氣回報道。

王翦卻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腰間的虎符。

它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光，仿佛在笑。

他忽然感覺胸口一悶，背上的傷口開始滲血。

“將軍！”親衛驚呼。

王翦擺擺手，強撐著站穩。

“沒事。”他咧嘴一笑，“只是……有點熱。”

他摘下頭盔，灌了一口烈酒，仰頭一飲而盡。

酒液順著下巴滴落，混著血水，滴在虎符上。

火光映照，虎符背面的“見符如見先王”六個字，越發清晰。

“先王……”王翦喃喃。

他忽然想起田襄子的話。

“你終將為這虎符付出代價。”

“你比他還危險。”

“因為你不懂什么叫退讓。”

王翦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退讓？”他低聲冷笑，“我這一生，就沒退過。”

他轉身，走向趙營深處。

火光中，趙姬的步搖早已不見蹤影。

只有一根斷落的流蘇，靜靜躺在地上，像是某種無聲的邀請。

王翦彎腰撿起，指尖摩挲著鎏金花紋。

“她在等我？”他自問。

親衛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

王翦將流蘇收入懷中，轉身下令：“清點傷亡，焚毀趙營，天亮前撤離。”

命令下達，秦軍迅速行動。

王翦卻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忽然感覺一陣眩暈。

傷口在流血，虎符在發熱。

他咬緊牙關，握緊劍柄。

“撐住……”他對自己說。

可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聲音。

不是喊殺聲，也不是火聲。

而是一聲低沉的嘆息。

像是從虎符中傳出。

王翦猛地抬頭，四下張望。

沒有其他人。

他低頭，再次看向虎符。

那六個字，依舊清晰。

“見符如見先王。”

“先王……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他低聲問。

無人回答。

他緩緩閉上眼，靠在一根斷木上，喘著粗氣。

“撐住……撐住……”他不斷重復。

可他握劍的手，已經開始顫抖。

血，滴落在劍柄上。

一滴，兩滴。

第三滴落下時，他的手一松。

劍，哐當落地。

夜風呼嘯，火光映照。

王翦靠著斷木，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他終于倒下了。

但嘴角，仍掛著一絲冷笑。

“我……沒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