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零點整，全城熄燈。

這是“0.00赫茲”上線后的第一次集體靜默實驗——所有人同時關機一分鐘，把耳朵借給地殼。

我坐在程思危留下的頂樓，老式示波器亮著幽綠的光。程琳去了外地，幫盲校調試震動背心，屋里只剩我和一臺舊收音機。

59、58、57……

倒計時像一根細線，勒住整個華北平原的呼吸。

突然，綠線跳了一下。

-0.01赫茲。

負數。

我懷疑自己眼花，可下一秒，示波器像瘋了，線條猛地向下墜，幾乎拉出屏幕。

2

與此同時，收音機刺啦刺啦，自動搜臺，最后停在一個空白頻道。

一個機械女聲，毫無起伏：

“負值表示地殼在‘吸氣’。

當吸氣結束，地表將吐出比預想更大的能量。

預計震級：7.4。

預計時間：今晚 00:03。”

3

三分鐘。

我第一反應是給程琳打電話，信號卻像被剪斷。

跑到窗邊，整座城市漆黑，只有遠處的電視塔閃著紅光——那是緊急廣播的備用電源。

我忽然懂了。

程思危不是把地震交給了我們，而是把“選擇”還給了每一個人。

上一次，他按了一半，猶豫了，于是三百條人命替他陪葬。

這一次，他讓所有人一起聽，一起決定。

4

00:02:10

樓下的街道亮起第一束手電。

接著第二束、第三束……

人們自發走出家門，手機燈光像流動的銀河。

有人抱著孩子，有人牽著狗，沒人尖叫，沒人奔跑。

00:01:30

手機推送跳出一條彈窗：

【是否要啟動“集體避震”預案？】

按鈕只有兩個：

【是】【否】

屏幕下方，實時投票人數瘋狂上漲——

是：42%

否：58%

我在天臺，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否的人，在賭程思危的模型出錯；

是的人，在賭自己還能再活一次。

5

00:00:30

投票定格：

是：49.7%

否：50.3%

差距 0.6%。

零點六個百分點，決定一座城是安然無恙，還是天塌地陷。

6

00:00:10

我閉上眼，聽見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

就在最后一秒，示波器突然歸零。

0.00赫茲。

一條直線，像一把刀，把時間和空間都劈成兩半。

7

靜默。

世界屏住呼吸。

然后——

沒有山崩地裂，沒有玻璃雨落。

只有風從樓頂掠過，帶著遠處孩子的笑聲。

8

收音機再次響起，機械女聲換成了程思危。

“恭喜你們，剛剛完成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集體避震盲測’。

7.4級是假的，負值也是假的，但你們的投票是真的。

從今天起，地震不再屬于權威，也不屬于謠言。

它屬于每一個愿意傾聽的人。”

9

我癱坐在地，笑得比哭還難看。

頂樓的門被推開，程琳逆光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瓶廉價香檳。

“喂，冷劍鋒，”她晃了晃酒瓶，“我剛才投了‘是’，你呢？”

我聳聳肩：“我投了‘否’。”

我們對視，忽然一起大笑。

笑得眼淚橫飛，笑得整棟樓都在顫。

10

程琳把酒遞給我，我仰頭灌下一口。

酒液辛辣，像把火從喉嚨燒到胃里。

她湊到我耳邊，輕聲說：

“其實，我爺爺最后的遺言不是‘別怕犯錯’。”

我挑眉：“那是什么？”

“他說——

‘別怕零，零不是結束，是下一個震源。’”

11

遠處，東方泛起魚肚白。

示波器重新亮起，綠線緩緩爬升，像大地在伸懶腰。

程琳把酒瓶往天臺邊緣一磕，玻璃碎成星屑。

“走吧，”她說，“去聽下一次 0.00。”

我點頭，把空酒瓶倒扣在欄桿上。

瓶口對著初升的太陽，像一枚等待引爆的雷管。

12

風掠過樓頂，帶走最后一絲酒味。

我聽見城市蘇醒的聲音，也聽見地殼深處，那極輕的——

咚。

下一局游戲，已經開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