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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紅荔掛枝

  • 紅荔掛枝
  • Dtrr4W
  • 10995字
  • 2025-07-11 22:22:53

第一章:紅泥腳印

柴刀的寒光劈開濃稠的暮色,驚飛了荔枝林里歸巢的麻雀。王桂芝像一頭護崽的母豹,喉嚨里滾出低吼:“黃福根!放下他!”

黃福根那張橫肉虬結的臉在斑駁樹影下扭成一團,懷里緊箍著的嬰孩哭得小臉紫脹,小手在空中徒勞地抓撓。

“放?放他活著戳老子脊梁骨?秀娟都埋土里了,這小禍胎留著啃棺材釘嗎?”他啐了一口,濃痰裹著劣質煙草的臭氣砸在腳下的紅泥上。

那泥,艷得刺眼,跟老槐樹下新墳的土一個顏色。

王桂芝的心像被那紅泥糊住了,又沉又悶。

她一步步逼近,柴刀刀刃對準黃福根青筋暴起的脖子,距離不過半尺。

林間的風帶著懷枝荔枝將熟的微酸氣息,也卷來菠蘿地里殘留的、令人作嘔的汗餿味。

“是你勒死了秀娟!”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搶了她的錢,怕她那張嘴把你告進局子!”

黃福根瞳孔猛地一縮,抱著孩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嘴上卻硬:

“放你娘的狗臭屁!是她自個兒腳滑摔……”

“摔能摔出脖子上的繩印?摔能摔掉她攢了兩年的糯米糍錢?”王桂芝的刀尖幾乎要點到他的鼻梁,“你褲腳上的紅泥,老槐樹下才有的紅泥!還有……”她目光如鉤,死死剜住黃福根慌亂想掩住的褲腳——那里,一塊布片被荔枝仔的小手生生扯下,殘留著黏糊糊、泛著奇異桂花香的蜜漬。

“秀娟爹的荔枝蜜!全村獨一份的桂花香!秀娟最后那罐蜜,是不是送你了?是不是沾在你身上,捂爛了秀娟的冤魂?!”

黃福根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像剝了皮的黑葉荔枝,露出底下腐敗的白瓤。他怪叫一聲,猛地將懷里的嬰孩朝布滿尖刺的菠蘿叢摜去!“小雜種跟那賤人一塊兒爛吧!”

王桂芝魂飛魄散,一個猛子撲過去,用身體墊住了下墜的荔枝仔。

后背結結實實挨了黃福根一腳,她悶哼一聲,重重砸進菠蘿地里。

尖硬的葉子鋸齒般割破她的胳膊,血珠爭先恐后涌出,滲進同樣暗紅的泥土里,像開出一朵朵細碎、凄厲的三月紅花。

她死死護住懷里的孩子,抬頭看見荔枝仔的小手在空中亂舞,竟奇跡般地又抓住了黃福根欲收的褲腳,硬生生撕下另一塊帶著蜜漬的布!

“畜生!”一聲蒼老悲愴的怒吼炸響。

秀娟爹拄著棗木拐杖,像一尊從地里冒出來的怒目金剛,攔在黃福根面前,拐杖頓地,震得幾顆早落的青荔枝簌簌掉下。

“福根!你這黑了心肝的豺狗!我家秀娟…秀娟啊…”老人渾濁的老淚滾過溝壑縱橫的臉頰,滴在腳下的紅泥上。

時間退回到一天前的谷倉。

夕陽熔金,把谷倉陳年的木梁浸透成一塊巨大的、流淌的琥珀。

王桂芝揚起最后一簸箕稻殼,金黃的碎芒被熱風卷著,撲頭蓋臉,像無數細密的針,扎進她早已皸裂的臉頰和脖頸。

汗水淌下來,在黝黑的皮膚上沖出幾道泥溝子。

她抬手抹了一把,手腕上那只磨得發亮的銀鐲子滑了半圈,冰涼的觸感讓她恍惚了一瞬。

那是她男人走時留下的念想。

五年前,一場急癥,像鐮刀割麥子一樣,把他從她身邊齊根割走了,只留下她和這半畝薄田,還有谷倉角落里那個小小的、空了的搖籃。

稻殼落地的沙沙聲里,一團溫熱的、蠕動著的東西蹭過她沾滿塵灰的手背。

她嚇得一哆嗦,低頭看去。

谷堆后面,露出半截土藍色的襁褓,被散落的稻粒硌出細碎的紋路。小心翼翼地撥開稻殼,一個皺巴巴的小家伙蜷在里面,閉著眼,小嘴無意識地咂吧著。

稀疏的胎發上沾著幾粒未脫殼的懷枝米,隨著細微的呼吸輕輕顫動。

最扎眼的是耳后那一點殷紅的痣,在殘陽里像一顆剛從枝頭掐下來的、未熟的青荔枝,洇著血絲似的微光。

“哇——!”

哭聲毫無預兆地炸開,又尖又利。王桂芝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小手猛地攥緊、揉搓。

這哭聲…太像了…像她那個沒福氣的丫頭。

丫頭也是這般餓了就扯著嗓子嚎,小小的身子在她懷里拱著找奶吃。

只是那哭聲,永遠停在了五年前那個暴雨如注的深夜,停在了抬棺人沉重的腳步踩過濕滑青石板路的回響里。

摩托車的“突突”聲像只煩人的土蜂,嗡嗡地從村口鉆進來,伴隨著黃福根那破鑼嗓子,比引擎聲還刺耳:“桂芝!桂芝!村頭老槐樹下邪了門了,挖出個新墳!土還軟乎著呢,像是……”

他的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三角眼賊亮,死死釘在王桂芝懷里那個蠕動的小包裹上。“喲嗬這…這是啥玩意兒?哪鉆出來的野崽子?”他跨下那輛沾滿泥點的破摩托,軍綠褲腿上泥漿斑駁,一股混合著汗餿、劣質煙油和某種廉價花露水的怪味撲面而來

王桂芝下意識地把孩子往懷里緊了緊。

襁褓里的小手突然伸出,精準地抓住了她洗得發白的衣襟,指甲嫩得像剛剝出來的糯米糍荔枝肉。

“撿的。”她喉嚨發干,聲音澀得像砂紙摩擦,“在谷堆里,許是哪家…不要的。”

黃福根繞著王桂芝轉了半圈,目光像黏膩的蛛絲,在那嬰孩臉上纏了又纏。

“嘖嘖,巧了不是?昨兒個秀娟剛埋進去,今兒個谷倉里就冒出個帶把兒的活物?”

他突然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指,要去戳孩子的臉,“秀娟那跑路的男人都走大半年了,誰知道這野種……”

“滾開!”王桂芝像被烙鐵燙到,猛地后退一步。懷里的孩子受了驚,哭聲更烈。

她順手抄起倚在墻角的木锨,锨刃在夕陽余暉里閃過一道冰冷的弧光。“黃福根!嘴里噴糞也得看看地方!秀娟尸骨未寒,你就編排她?”

黃福根悻悻地縮回手,嘿嘿干笑了兩聲,三角眼里卻淬著毒。

“瞧你,不識好人心!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你男人走了五年,一個女人家,拉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村里那些婆娘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三頭牛!”他抬腳踢了踢散落的稻殼,壓低聲音,帶著一種惡意的神秘,“再說了,秀娟死得蹊蹺啊…前兒個我還瞅見她在那片桂味林子里摘果呢,那水靈勁兒…嘿,今天就躺土里了……”

“閉上你的臭嘴!”王桂芝握锨的手在抖,粗糙的木柄被掌心的冷汗浸得發滑。

她想起秀娟,那個總愛穿碎花襯衫的姑娘,笑起來像糯米糍荔枝一樣甜糯。上個月還挎著小籃子來討教腌荔枝干的法子,說等攢夠了錢,就去深圳找她那個杳無音信的男人。

秀娟爹是村里最好的養蜂人,他家的荔枝蜜,金黃金黃的,帶著股獨特的桂花冷香,甜得能粘住舌頭。

每次搖蜜路過,老頭兒總會默默塞給王桂芝一小瓦罐。

摩托車的“突突”聲又響起來,黃福根擰著油門往村口躥,車屁股后揚起一溜嗆人的黃塵,風中飄來他最后一句詛咒:“這娃留不得!指不定是個禍根!克死爹娘的東西!”

谷倉徹底暗了下來。王桂芝低頭,懷里的嬰孩不知何時止住了哭,正睜著一雙烏溜溜、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她,長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這眼神…清澈得讓她心尖發顫。她猛地想起女兒生前最愛的,就是屋后那棵歪脖子老懷枝樹。

每年掛果時,小丫頭總要踮著腳,去夠最高枝頭那顆最紅的果子。

熟透的荔枝汁水豐盈,順著她小巧的下巴往下淌,在夕陽下紅得耀眼,像…像淌了滿臉的血。

暮色像墨汁一樣漫進谷倉。

王桂芝解開腰間那條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舊圍裙——那是用女兒最后一件小褂改的。

圍裙上,當年她用三月紅荔枝殼染的底色,還透著淡淡的、褪不盡的粉,像天邊永遠留駐的一抹晚霞。

她小心翼翼地把嬰孩裹緊,用圍裙的帶子在襁褓外打了個結實的結。

小家伙在她懷里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竟沉沉睡了。

第二章:蜜漬與煙蒂

天還墨黑,嬰孩的哭聲比報曉的公雞還準時。

王桂芝摸索著點亮床頭的煤油燈,燈芯“噼啪”爆出幾點火星,落在旁邊一個粗陶罐上。

罐子里是去年曬的懷枝荔枝干,表皮凝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像落了一場南國罕見的細雪。

“餓煞鬼托生的?”她嘟囔著,聲音里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軟。

伸手把孩子抱起來,小家伙立刻伸出小手,死死抓住了陶罐口系著的麻繩結,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節泛白。

王桂芝的心像被那小手攥了一下,眼眶莫名地發澀發熱。

丫頭小時候也是這樣,睡覺總要抓著那個裝水果糖的癟鐵皮盒子,仿佛抓著全世界的甜蜜。

她舀了兩勺溫熱的米湯,又從灶臺角落一個黑黢黢的瓦罐里,小心地挖了小半勺自釀的菠蘿汁,混進米湯里。

一股酸甜交織、帶著發酵氣息的味道在狹小的土屋里彌漫開來。

嬰孩的小鼻子翕動著,小嘴咂吧得更歡了,發出急切的“嗯嗯”聲。

“饞貓鼻子尖。”王桂芝用缺了口的瓷勺刮了點米湯,遞到他嘴邊“就叫你荔枝仔吧。跟咱這兒的荔枝一樣,看著皮糙,里頭甜著呢。”話音未落,

院墻外那片菠蘿地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像一群偷食的麻雀,毫無顧忌地鉆了進來。

王桂芝走到糊著舊報紙的窗邊,撩開打著補丁的藍布簾一角。

幾個婆娘蹲在籬笆外,假意摘著菠蘿葉,眼珠子卻像鉤子,直往她屋里瞟,聲音壓得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她聽見:

“掃把星!克死了自家男人不夠,又撿個野種回來,這是要吸干咱們村的風水龍脈啊?”

“聽說沒?秀娟那個沒良心的男人跑之前,她就揣上了!這娃…

保不齊…”

“黃福根昨兒個親眼瞧見了!說那娃耳朵后頭,也有一顆紅痣!跟秀娟生前一模一樣!嘖嘖,造孽哦……”

王桂芝猛地撂下布簾,心口像被帶鋸齒的菠蘿葉狠狠拉過,又

疼又悶。

村里這些長舌婦,嚼舌根的功夫比臺風還厲害,能把白的嚼成黑的,把活的咒成死的。

五年前男人剛走那會兒,那些戳脊梁骨的話,比谷倉里的老鼠還多。

直到她咬著牙,一個人犁田插秧,把稻子伺候得金燦燦,把丫頭拉扯到會跑會跳,那些閑言碎語才像曬蔫的草,暫時伏了下去。

灶膛里的火剛把鐵鍋里的粥熬出米油,黃福根那令人厭惡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門口。

他這回提著個半舊的布袋,臉上堆著假笑,三角眼滴溜溜地在昏暗的屋里掃視,最后黏在墻角那個簡陋的竹搖籃上。

“桂芝啊,起得早!”他揚了揚布袋,“給你送點新碾的糙米。娃兒正是長筋骨的時候,光喝米湯哪行?得添點硬貨!”

王桂芝像堵墻似的擋在門口,沒讓他那只沾著紅泥的腳跨進來:

“不勞費心,缸里還有糧。”

“跟我還見外?”黃福根腆著臉,側身硬擠了進來,帶著那股混合型臭味。

他徑直湊到搖籃邊,探頭探腦,“喲,睡得還挺香!這小模樣…

是俊,就是瘦巴了點。秀娟生前也瘦,風大點都能吹跑嘍……”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猥瑣,“其實啊,這娃的來歷,我門兒清!秀娟男人跑路前

她就懷上了!可這秀娟也是個死腦筋,村里讓她趁早把這塊病打了,她偏不,非要留著……”

“滾出去!”王桂芝的怒火騰地燒到了頭頂,她抄起門后那把禿了毛的竹掃帚,用盡全身力氣抽在門檻上,發出“噼啪”一聲脆響。

門檻邊堆著昨天削下來的一堆菠蘿皮,被掃帚帶得滾了一地,酸腐的汁水濺了黃福根一褲腿。

“帶著你的米,給我滾!我家不養臭蟲!”她的聲音尖利得像桂味荔枝樹上的刺。

黃福根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逼退到門外,臉上的假笑瞬間凍住,陰沉得像暴雨前的鍋底天。

他惡狠狠地剜了王桂芝一眼:“王桂芝!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這野種留著,遲早是個禍害!你等著!”他撂下狠話,轉身跨上摩托,噴著黑煙走了。

王桂芝胸口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她拿起掃帚,把滾到屋里的菠蘿皮往外掃。

剛掃到籬笆根下那片茂密的觀音竹叢邊,一點異樣的紅色刺入了她的眼簾。

她蹲下身,撥開竹葉。是半截煙蒂。煙紙是那種劣質的、刺眼的紅,跟她昨天在谷倉外,看到黃福根叼在嘴里的一模一樣!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猛地想起前天遇見秀娟爹,老人佝僂著背在蜂箱間忙碌,渾濁的眼睛里全是血絲,喃喃自語:“秀娟…秀娟

不見前,有人瞅見…瞅見黃福根那王八羔子,在她家那片菠蘿地邊上…轉悠了好幾趟……”

下午,王桂芝把二十多個黃澄澄、香氣撲鼻的菠蘿裝進大竹筐。

她把荔枝仔裹好,放進背簍,牢牢固定在身后的竹架子上。

小家伙很乖,含著手指頭,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路過一片開滿小白花的糯米糍荔枝林時,他竟咯咯地笑出了聲,小手朝著紅綠相間的枝頭亂抓。

鎮上的集市喧囂得像一鍋煮沸的粥。賣電子表的喇叭聲、收山貨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爭吵聲,混雜著各種食物的氣味,鬧哄哄地塞滿了狹窄的街道。

王桂芝剛把菠蘿在攤位上擺好,旁邊幾個賣菜婆子的議論就鉆進了耳朵:

“聽說了嗎?那個找不見的秀娟…唉,在老槐樹底下挖出來了!

是她爹找跑丟的豬崽時聞著味兒不對…”

“邪門啊!身上沒啥傷,就脖子上一道紫印子,勒的!”

“我看吶,跟她那個相好脫不了干系!黃福根那小子,最近三天兩頭往深圳跑,說是倒騰啥電子表,呸!指不定是卷了秀娟做糯米糍荔枝干攢下的血汗錢跑路!秀娟多能吃苦啊……”

王桂芝握著秤砣的手猛地一抖,冰冷的鐵疙瘩差點砸在腳背上。

她下意識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公安制服的人正從街那頭巡邏過來

她張了張嘴,想喊,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沒憑沒據…空口白牙…黃福根是村支書黃老蔫的親侄子,在村里橫著走慣了。

去年李老漢家那幾棵正當年的黑葉荔枝樹,不就因為“擋了他家風水”,被他帶人連夜砍了?告?誰管?告到最后,怕是連自家這半畝田都保不住。

她默默低下頭,把苦澀咽回肚里。

賣完菠蘿,換回兩斤雪白的米粉,又咬牙給荔枝仔扯了塊柔軟的紅棉布,想著給他做件小褂。回村的山路在夕陽下蜿蜒成一條金紅色的帶子。

路邊的桂味荔枝林飄來陣陣清甜的冷香。走著走著,王桂芝總覺得身后有腳步聲沙沙…沙沙…像蛇在草里游。猛地回頭,山路空空蕩蕩,只有風吹過大片菠蘿葉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聲響,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暗處窺視。

快到村口時,她習慣性地抬頭望自家方向。

心,瞬間沉到了冰窟窿里——屋頂那根熟悉的泥煙囪,竟然沒有一絲煙冒出來!早上出門時,她明明用灶灰把灶膛里的火星仔細壓好了,就為了回來能快點燒火做飯…怎么會?!

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緊了心臟。

她幾乎是跑了起來,背簍里的荔枝仔被顛簸驚醒,哇哇大哭,小手焦急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籬笆門虛掩著,一推就開。

沖進堂屋,眼前一片狼藉——盛放懷枝荔枝干的木柜大敞著,干癟暗紅的荔枝干撒了一地,像凝固的血點子。她瘋了一樣沖進里屋。

搖籃空了。

荔枝仔不見了!

“荔枝仔——!”凄厲的呼喊在空蕩的屋里回蕩,帶著絕望的顫音。

她的目光猛地釘在窗臺上——一個清晰的、沾著濕漉漉紅泥的腳印!那刺目的紅,瞬間點燃了她所有的恐懼和憤怒。

屋后那片茂密的黑葉荔枝林里,傳來一聲清晰的樹枝斷裂的脆響!

王桂芝像離弦的箭,抓起門后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赤紅著雙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第三章:曬谷場上的紅痣

村支書黃老蔫的銅鑼敲得震天響,鑼聲在黃昏的村莊上空滾過,驚得歸巢的鳥雀亂飛。

曬谷場很快被聞訊而來的村民擠滿了,像一塊巨大的、蠕動的黑芝麻糕。

黃福根被人推搡著站到了巨大的石碾子上,色厲內荏,唾沫星子橫飛地比劃著:

“鄉親們都看看!都來評評理!”他手指著臺下被幾個婆娘半攙半架著的王桂芝,后者頭發散亂,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懷里緊緊抱著哭累睡去的荔枝仔,仿佛抱著全世界。

“一個守寡的女人家,撿個來路不明的野種!這是什么行為?這是敗壞咱村幾輩子積攢下的好名聲!是想把晦氣帶給全村老少!”他三角眼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惡毒的揣測,“我看吶,她就是跟秀娟那短命鬼串通好了!想用這野種當幌子,訛詐她那個跑路的男人!訛詐咱們這些老實人!”

人群像炸開的馬蜂窩,嗡嗡作響。

有人點頭附和,有人搖頭嘆氣,更多的人伸長了脖子,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王桂芝懷里的襁褓上,好奇、猜疑、冷漠交織。

王桂芝抱著孩子,站在曬谷場中央,后背被粗糙的石碾子硌得生疼。

胳膊上的傷口混著汗水,又熱又癢,像有螞蟻在爬。

四周的目光像針,扎得她渾身不自在。她深吸一口氣,混雜著塵土、汗味和遠處懷枝荔枝林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

她突然開口,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像一塊冰投入沸油,奇異地讓喧鬧的曬谷場瞬間安靜下來。

“我有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把懷里的荔枝仔小心翼翼地舉高了些,讓夕陽那最后一點金紅色的光芒,清晰地照亮嬰孩耳后那顆殷紅如血的小痣。

“大家伙兒,都看清楚了!這顆痣!”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秀娟耳后,也有一顆!天生的!一模一樣!”

“嗡……”人群里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有人拍著大腿:“沒錯!秀娟夏天愛扎倆辮子,那紅痣就在耳朵根子后頭,顯眼著呢!”

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秀娟爹,此刻拄著拐杖,艱難地往前挪了兩步,老淚縱橫,嘶啞著嗓子喊道:“是真的!我家秀娟…跟她那苦命的娘一樣,耳根子后面…是有這么一顆紅痣啊!老天爺啊…”老人的悲鳴像刀子,剮在每個人的心上。

黃福根站在石碾子上,臉白得像刮下來的糯米糍荔枝肉上的霜,兀自嘴硬:“有…有顆痣又怎么樣?誰知道是不是王桂芝自己拿針蘸了三月紅的 汁點上去的?想訛人!想栽贓!”他的聲音尖利,卻透著心虛。

“那這個呢?”王桂芝冷冷地打斷他,從懷里(實則是小心藏在衣襟暗袋里)掏出一塊灰藍色的碎布片,高高舉起。布片邊緣參差,正是從黃福根褲腳上扯下來的那塊!“這布,是荔枝仔從黃福根身上扯下來的!大伙兒聞聞上面沾著什么?”

離得近的幾個后生湊上去嗅了嗅,立刻喊起來:“甜!一股子蜜味兒!”

王桂芝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黃福根臉上:“這蜜味,帶著一股子桂花香!全村,不,方圓幾十里,只有秀娟爹養的蜂,采桂味荔枝花釀的蜜,才有這股子冷香!”她轉向秀娟爹,“老叔,您來聞聞!”

秀娟爹顫抖著手接過那塊碎布,湊到鼻尖,深深地、仔細地嗅著。突然,他渾身劇震,像被雷劈中,拐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指著黃福根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聲音泣血:“是我家的蜜!是我家的桂味蜜啊!秀娟…秀娟不見那天晌午,還跟我要了一罐新搖的…說要…說要送給你嘗嘗鮮啊!黃福根!你這畜生!豺狼!你喝了她的蜜,還要了她的命啊!!”老人悲憤的控訴,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黃福根徹底慌了神,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著從石碾子上跳下來就要去搶那塊布:“老東西!你血口噴人!給我!”卻被幾個早就看他不順眼的年輕后生死死攔住。

“你急什么?”一個后生大聲質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心里有鬼吧你!”

“我沒有!是他們串通好了害我!”黃福根的聲音發飄,眼神驚恐地往村口方向亂瞟,尋找著逃跑的縫隙。

“還有這個!”王桂芝的聲音像最后的審判。她又從懷里(實則是從縫在褲腰里的暗袋)掏出一個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三張卷了邊的十元“大團結”,還有半張發黃的紙,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這是在秀娟家屋后那棵歪脖子懷枝荔枝樹下的土洞里找到的!錢,是秀娟起早貪黑做糯米糍荔枝干,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攢下的!這半張紙,”她把那張紙展開,對著眾人,“是鎮衛生所開給孕婦的催生藥方!秀娟懷了孩子,她想把孩子生下來!黃福根,你怕她用這錢去找男人,怕事情敗露,就對她下了毒手!是不是?!”王桂芝的質問如同驚雷。

曬谷場徹底沸騰了!

“原來是你!”

“打死這個畜生!給秀娟報仇!”

“連孕婦都害!豬狗不如!”

爛菜葉、土坷垃,甚至幾顆沒賣掉的黑葉荔枝,像雨點般砸向抱頭鼠竄的黃福根。就在這時,兩個穿著制服的公安撥開人群走了進來,神色嚴峻。

黃福根一看見那身制服,腿一軟,“噗通”癱坐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大片,嘴里還神經質地念叨:“不是我…真不是…她自己摔…摔死的……”

公安利索地將他銬住,從他油膩膩的褲子口袋里,搜出一個紅塑料皮的存折。村支書黃老蔫湊過去看了一眼存折上的數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低聲對公安說了句什么。

那數字,正與秀娟爹哭訴的女兒攢下的辛苦錢數目吻合!還有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火車票——深圳,日期赫然是秀娟尸體被發現后的第二天!

黃福根像條死狗一樣被拖走時,突然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充滿了扭曲的怨毒:“她活該!誰讓她不跟我好!臭婊子!裝什么清高!我讓她把錢給我去倒騰電子表發財,她偏要等那個沒卵蛋的跑路貨…她活該!活該!!”

他的嚎叫被曬谷場上憤怒的風聲吞沒,消散在漸漸濃郁的夜色里。

曬谷場終于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晚風吹拂塵土。

王桂芝抱著重新安靜下來的荔枝仔,疲憊地坐在冰冷的石碾子上。

小家伙不知何時醒了,小手正努力地夠著一顆滾到他腳邊的、熟透的糯米糍荔枝。

他抓到了,笨拙地往小嘴里塞,甘甜的汁水順著他的下巴淌下來,在昏黃的光線下,紅得耀眼。

這情景,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王桂芝記憶的閘門——女兒第一次吃到熟透荔枝時,也是這樣,糊了滿臉的紅汁,笑得像個小傻瓜。

秀娟爹佝僂著背,慢慢走過來,把一個用紅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木匣子遞到王桂芝面前,聲音蒼老而沙啞:“桂芝…這個…是秀娟的…嫁妝匣子

她…她留了封信…你…看看吧。”老人渾濁的眼里,是深不見底的悲痛,也有一絲塵埃落定的解脫。

王桂芝顫抖著手打開匣子,取出那封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信。

展開,秀娟那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透著執拗的字跡映入眼簾,王桂芝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信紙上,暈開了那質樸的字跡。

她抬起頭,望向曬谷場邊那幾棵高大的荔枝樹。

暮色中,累累的果實綴滿枝頭,沉甸甸地壓彎了枝條,紅得像無數盞被點燃的小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無聲地注視著這片飽經滄桑卻依然堅韌的土地。

第四章:紅荔滿枝

黃福根被押走的第二天,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水洗過的桂味荔枝林,青翠欲滴,葉片上滾動的水珠折射著天光。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荔枝花殘留的冷香。

王桂芝背著用紅布新裹好的荔枝仔,跟著秀娟爹去給秀娟遷墳。

新墳選在王桂芝家果園旁邊,緊挨著一小片剛掛果的糯米糍荔枝樹,離那棵見證了太多悲歡的歪脖子老懷枝樹不遠。

“秀娟打小…就稀罕這棵歪脖子樹。”秀娟爹一鍬一鍬地挖著新墳穴,泥土濕潤,帶著雨后的涼意。

他的聲音悶悶的,像從地底傳來,“她說…等往后成了家,有了娃,就把這棵樹…移栽到新屋的院子里…讓娃在樹下玩…”老人的動作頓了頓,一滴混濁的淚砸進新翻的泥土里。

王桂芝默默地將一棵健壯的糯米糍荔枝苗放進新挖好的墳坑旁。

秀娟爹培好土,她小心地澆上一瓢清水。

嫩綠的葉片在細雨中舒展開來,貪婪地汲取著水分和生命的希望。“秀娟妹子,”她低聲說,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人,“等這棵樹長大了,結果了,荔枝仔也就長大了。我帶他來…給你磕頭,嘗嘗這樹上的甜果。”

背簍里的荔枝仔似乎聽懂了,咿咿呀呀地叫著,小手從簍沿伸出來,努力地夠著旁邊低垂的枝條,上面掛著一顆小小的、青澀的三月紅果子

。他使勁拽了下來,咯咯笑著,塞向王桂芝的嘴邊。

王桂芝就著他的小手,輕輕咬了一口。酸澀的汁水瞬間彌漫了整個口腔,激得她眉頭微蹙。這滋味…卻讓她清晰地想起了女兒第一次偷吃青荔枝時的模樣。小丫頭皺著眉頭,呸呸地吐著,奶聲奶氣地抱怨:“娘,這個不好吃!扎嘴巴!要…要紅紅的,像燈籠那樣的才甜!”

雨停了。一道絢爛的彩虹,從郁郁蔥蔥的荔枝林深處拔地而起,橫跨整個村莊,一直架到炊煙裊裊的村口,像一座連接苦難與希望的天橋。

王桂芝背著荔枝仔去菠蘿地除草。

剛走到自家籬笆邊上,就看見幾個穿著嶄新“的確良”襯衫、提著黑色人造革皮包的人站在那里,正和村支書黃老蔫說著什么。

黃老蔫手里捏著旱煙袋,臉上堆著難得一見的、近乎諂媚的笑容。

看見王桂芝過來,黃老蔫連忙招呼:“桂芝!來得正好!這幾位是廣州來的老板,專程來收咱們的荔枝干和菠蘿!”他轉向那幾個商販,語氣帶著夸耀,“喏,這就是王桂芝,她曬的糯米糍荔枝干,那是頂頂好的!顏色正,肉頭厚,甜而不膩!”

雨后的空氣里浮動著荔枝花與濕土交織的馥郁氣息,王桂芝背著荔枝仔剛走到籬笆邊,就見幾個穿的確良襯衫的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正低頭聽黃老蔫說話,側臉在夕陽里透著溫潤的光澤,與周遭黝黑粗糙的農人截然不同。

荔枝仔突然在背簍里咯咯笑起來,小手扒著簍沿往外夠,像是被那人胸前口袋里露出的鋼筆帽閃了眼。

男人聞聲轉過頭,目光先落在孩子揮舞的小手上,隨即緩緩下移,視線與背簍里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撞個正著。

他愣了愣,隨即彎起唇角,那笑容像被雨水洗過的荔枝花,干凈又溫和。

他不急不躁地蹲下身,褲線熨帖的西褲沾了點草屑也不在意,聲音里帶著嶺南口音特有的軟糯:“細路仔好得意!叫咩名啊?“王桂芝解開背簍的繩結時,指尖有點發僵。

竹篾勒出的紅痕還在肩上,她把孩子抱在懷里,掌心不經意擦過男人遞來的一片干凈芭蕉葉——是他剛才墊在地上的。

荔枝仔的小手立刻抓住她的衣襟,耳后那顆紅痣在夕照里亮得像顆熟透的糯米糍。“荔枝仔。“她輕聲說,指腹摩挲著孩子柔軟的胎發。

這兩個字剛出口,就見男人鏡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有陽光跌了進去。“荔枝仔?“他重復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隨即鄭重地豎起大拇指,粵語腔的普通話帶著真誠的贊嘆,“好名!好意頭!我們廣州人最中意食荔枝啦,尤其是高州的糯米糍,甜過蜜糖,核細肉厚——“他忽然頓住,像是意識到說得太急,看向王桂芝的眼神里添了點歉意的笑意。

王桂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哄孩子的瞬間,余光瞥見他蹲得穩穩的,皮鞋上沾著的紅泥都透著幾分斯文。

這雙眼睛和村里那些探究、算計的目光太不一樣,像山澗里的清水,能照見人心里的慌張。

“您是...“她想問又覺唐突,話到嘴邊變成了低低的“多謝“。

“陳景明,從廣州來收荔枝干的。“他自我介紹時,目光落在荔枝仔抓著她衣襟的小手上,那里還沾著沒擦干凈的荔枝汁,

“這孩子眼睛真亮,像浸在蜜里的黑葡萄。“荔枝仔似懂非懂,突然咯咯笑著把沾著口水的小手往陳景明面前伸,掌心里還攥著半顆沒吃完的糯米糍。

紫紅色的汁水蹭在男人白凈的手背上,像朵突然綻開的小野花。

王桂芝慌忙去擦,指尖卻先一步觸到他的皮膚,溫熱的,帶著點香皂的清冽味,和村里男人身上的汗味、煙味截然不同。

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臉頰騰地發起熱來。

陳景明卻毫不在意,反而笑著掏出顆用玻璃紙包著的水果糖,透明的糖紙在夕陽下折射出虹彩:“換顆甜的?“荔枝仔一把抓住糖,連帶著抓住了他的手指。

王桂芝抬頭時,正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鏡片后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里面盛著的笑意像剛搖出來的荔枝蜜,稠稠的,帶著點化不開的暖意。

她趕緊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的荔枝林。夕陽正從葉縫里漏下來,在他和孩子交握的手上投下跳動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空氣里的桂花香突然變得濃郁起來,混著男人身上淡淡的墨水香,在鼻尖纏纏繞繞,竟讓她想起多年前男人還在時,偷偷給她買的那支桂花頭油的味道。“多謝陳老板。“

她抱著荔枝仔站起身,聲音比剛才軟了些。

陳景明也跟著站起,拍了拍褲腿上的草屑:“應該我多謝你,讓我見識了這么有意思的名字。“

他的目光掃過她胳膊上還沒愈合的傷口,又很快移開,落在那片掛滿果實的荔枝樹上,“你家的荔枝,看起來格外甜。“

王桂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滿樹的荔枝在晚霞里紅得像團火。

她沒回頭,卻能感覺到身后那道溫和的視線,像夕陽一樣,輕輕落在她的背上,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王桂芝背著重新放進背簍的荔枝仔往家走。

小家伙手里緊緊攥著一顆村支書塞給他的、熟透的糯米糍荔枝。

溫熱的、甜膩的汁水順著他胖乎乎的手指縫流出來,淌在王桂芝粗糙的手背上。

那暖融融的、帶著生命甜香的觸感,像一道電流,瞬間貫通了她的記憶:是五年前丈夫最后一次下地回來,用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溫暖地包裹住她凍得發紅的手;

是女兒撒嬌時,把吃得黏糊糊的小臉蛋,使勁往她脖子上蹭;

是那個夕陽浸透谷倉的傍晚,她第一次觸碰到襁褓里那團溫熱的、鮮活的小生命……

她抬起頭,望向自家那片小小的果園。

經過雨水的滋潤,每一棵荔枝樹都煥發著勃勃生機。累累的果實壓彎了枝頭,飽滿、圓潤,紅得那樣純粹,那樣濃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最鮮活的汁液來。

一陣晚風拂過林間,沉甸甸的荔枝串輕輕搖曳,相互碰撞,發出沙沙的、細碎的聲響。

那聲音,聽在王桂芝耳中,仿佛是無數的眼睛在溫暖地微笑,在慈祥地注視,在無聲地祝福著這片浸透汗水與淚水,卻永遠孕育著生生不息希望的土地。

背簍里的荔枝仔突然興奮地“啊、啊”叫著,伸出沾滿荔枝汁的小手,指向西邊的天際。

王桂芝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漫天晚霞,正以最磅礴的姿態燃燒著,將無垠的天空和舒卷的云朵,都染成了最濃烈、最純粹的荔枝紅。

那紅色,鋪天蓋地,溫柔而堅定地擁抱著村莊、田野、山林,擁抱著谷倉、菠蘿地、曬谷場,擁抱著她,和她背上沉甸甸的希望。

像從未褪色的時光,也像永不熄滅的生命之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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