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雅軒的后續清理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夜。

在林青的坐鎮指揮下，周猛等人徹底搜查了每一個角落。

除了地下密室那觸目驚心的邪陣和幸存者之外。

小樓之中還發現了記錄著角斗場黑幕交易的賬冊，以及一些意義不明的密信和墨先生收藏的若干妖器與修行資源。

所有東西皆被封存標記。

最重要的活口...那位前任都尉和那名妖族，則是被緊急送往斬妖司內部醫館，由最好的醫師和懂治療術法的修士聯手施救。

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尤其是張都尉，氣血神魂虧空太久，能否醒來還是未知數。

天色微明時，林青回到了西城斬妖司衙門自己的值房。

屏退左右之后，林青鋪開特制的白紙，略一沉吟，便開始揮毫書寫報告。

除了如實記錄本案的經過之外。

他也將后來秦滄等人的反應一一記錄其中。

雖對那位秦副指揮使有所懷疑，可沒有鐵證前，貿然指控一位副指揮使，只會打草驚蛇。

所以他并沒有將自己的猜測寫入其中。

報告寫完用印，林青立刻派人加急送往總司。

正如林青所料，幾乎在他報告送達的同時，另一份由秦滄副指揮使簽發的報告也呈送到了指揮使公案上。

在那份報告中，林青成了一個“魯莽沖動、無視上官、破壞重要線索、可能懷有異心”的狂徒。

秦滄極力強調那蜃妖牽扯巨大，本可通過審訊挖出更深網絡。

結果卻因林青的“一意孤行”而盡數斷絕，言辭間充滿了痛心疾首與對林青動機的質疑。

兩份措辭迥異、立場截然不同的報告。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兩顆巨石，迅速在清河府城的權力階層中激蕩起層層漣漪。

斬妖司內部首先暗流涌動。

支持秦滄的一系人馬，紛紛為其抱不平，私下議論林青的“狂妄無知”與“壞了規矩”。

而更多中下層的旗官校尉，尤其是西城之人，則在聽聞細節后，對林青的悍勇果決心生敬佩，甚至暗暗稱快。

至于府衙及其他官方機構則大多持觀望態度。

一些消息靈通的世家大族和商會，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一位新晉都尉，竟敢硬撼根深蒂固的副指揮使？

不過影響最大的，還是西城的地下世界。

墨先生這位在西城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突然倒臺，引得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試圖瓜分其留下的真空地帶。

種種反應，明暗交織，在清河府城彌漫了兩日。

這兩日里，林青并未外出，而是在西城衙門靜心修煉，等待總司的召見。

果然，第三日上午，指揮使方岳的親衛來到了西城衙門。

“林都尉，指揮使大人召見。”

總司，指揮使書房外。

林青與恰好同時到來的秦滄碰了個正著。

秦滄面色冰冷，看都未看林青一眼，仿佛當他不存在，只是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動了一下，顯是余怒未消。

林青更是懶得理會，面無表情地并肩走入書房。

書房內，方岳依舊身著暗金紋玄甲便服，端坐于寬大書案之后，氣息沉凝。

另一位副指揮使孫銘，也已在一旁落座。

“大人。”林青與秦滄同時抱拳行禮。

方岳目光掃過兩人，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墨雅軒一案，你們二人的呈報，本座均已細閱。”

“妖魔潛伏，殘害同僚，設立邪陣，罪大惡極，林青你能及時發現并果斷鏟除，此乃大功。”

他先定了調子，肯定了林青的行動結果，這讓秦滄的臉色更加陰沉。

方岳繼續道：“至于過程中所生爭執......妖魔狡詐，臨場形勢瞬息萬變，不同判斷在所難免。”

“林青擔憂妖魔遁逃或自爆，選擇即刻斬殺，雖行事剛猛直接，卻也是基于職責所在，情有可原。”

聽到這話，秦滄忍不住開口：“大人！那蜃妖血脈特殊，實乃重要線索......”

方岳抬手打斷了他，目光轉向秦滄，語氣依舊平淡，卻在無形之中讓秦滄壓力倍增。

“秦大人欲深挖線索，初衷亦是為公。”

“但身為上官，當審時度勢，完善預案以取信下屬，而非強令執行，致生沖突，此乃處置失當。”

他各打五十大板，但明顯對林青的“過”輕輕放下，而對秦滄的“失”點了出來。

“此事爭論無益。”

方岳不再看他，而是一錘定音道：“功過須分明。”

“林青記大功一次，賞靈晶三百，功勛八千，可入武庫選取內景武學一門，然沖撞上官，罰俸三月。”

“秦滄，罰俸一月。”

“此案后續，由孫銘總責，林青協辦，秦滄，你便不必再插手了。”

裁決賞罰分明，實則重重褒獎了林青，并剝奪了秦滄在此事上的后續權力。

秦滄胸口劇烈起伏，臉頰肌肉繃緊，但迎著方岳那深不見底的目光，他最終將一切不甘與憤怒強行壓下，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遵命！”

他猛地一抱拳，甚至不再看其他人一眼，轉身便拂袖而去，書房門被他帶得發出一聲悶響。

書房內暫時只剩下方岳、孫銘和林青。

孫銘起身：“大人，若無事，屬下也先去處理案卷了。”

方岳微微頷首。

待孫銘離開后，方岳的目光重新落在林青身上，那審視的目光漸漸化為一絲毫不掩飾的欣賞。

“做得不錯。”

方岳的語氣比方才緩和了許多。

“西城積弊已久，就需要你這樣的快刀去斬亂麻，雷厲風行，方能震懾宵小。”

他話鋒一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聲音沉緩了幾分。

“不過，林青，你此次在處理那蜃妖之事上，也確實過于剛硬了些，秦滄在司內根基深厚，絕非易與之輩。”

方岳微微停頓，抬眼看向林青，解釋道：

“此人心胸算不上寬廣，甚至可說是睚眥必報，你今日當眾折了他的面子，這筆賬他定然會記在你身上。”

“他堅持帶回妖魔審訊，于程序上并非完全無理，雖有其私心，但也拿住了‘顧全大局’的名分。”

說到這，方岳伸手拍了拍林青的肩提醒道：

“你日后行事，需得更講究些策略，并非每次都能如這次般，以結果論抵消過程之失。”

這番話，不像是上官對下屬的訓誡，反而有了幾分前輩對后輩的提醒與告誡。

“謝大人提點，卑職明白。”林青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