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衛(wèi)成立后的第一次任務(wù)，分成六組，奔赴各地。

韋蓮分到程伯獻的隊伍，在鈞州監(jiān)視李顯，她中途跑了。

蘇璇去了河北邊境。

來俊臣小組去的巴州，李顯死在巴州，武則天擔(dān)心留下后患。

元翼與薛懷義的隊伍去的哪里？

聽到裴湛詢問，薛懷義小組的李云回道：“薛禪師帶著我們?nèi)サ亩酥荨！?

“端州？”

端州位于嶺南，屬高要郡。

裴湛想起嶺南馮家，馮家世居高涼郡，高要高涼只有一字之差，卻相隔七百里路，薛懷義絕非為馮家而去。

李云撇了撇嘴，繼續(xù)說道：“端州有座扶盧山，山里有座破破爛爛的庵堂，庵里住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行者，也不落發(fā)，也不傳經(jīng)，薛禪師卻說他是高僧。”

不落發(fā)的高僧？

裴湛心頭猛然一震，薛懷義見的是六祖惠能！

惠能并非一開始就是和尚，他少時家窮，三歲喪父，自己打柴賣米贍養(yǎng)老母。

在街頭聽到有人說《金剛經(jīng)》，他便跑到黃梅縣去向當(dāng)時的高僧弘忍學(xué)法，此時他并未剃度，而是在碓房舂米，當(dāng)一名打雜的行者。

弘忍為選嗣法弟子，命寺僧各作一偈。

大弟子神秀主張漸悟，作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慧能本沒有資格，就請人代寫了一首偈子，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弘忍大為贊許，密授法衣給惠能。

慧能害怕有人搶奪他的法衣，就逃回了嶺南，躲進端州的一座荒山。

裴湛暗忖，薛懷義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跑那么遠(yuǎn)找惠能，絕非為了交流當(dāng)和尚的經(jīng)驗，而是為了弘忍傳下來的那件法衣。

法衣究竟是什么東西，沒有人知道。

“那名高僧可有異常？”

“除了瘋瘋癲癲地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并無異常，我們在庵堂里住了半個月，什么也沒有得到，最后就回京了。”

裴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再問元翼：“你們接的什么任務(wù)？”

元翼年約三十，比裴湛大了不少，沉穩(wěn)的外表，整潔的儀容，不急不躁的談吐，擁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zhì)。

看得出來，除了與裴湛親近的幾個人，剩下的金鱗衛(wèi)都有向元翼靠攏的趨勢，尤其蘇璇，一雙含情秋波總是若有若無地瞟向元翼。

裴湛并不在意。

他接受金鱗使不過為了替桃花村兄弟復(fù)仇、正名。

權(quán)勢這種東西，握在有德行的人手里，可以為國為民，握在無德行的人手里，那就是禍國殃民。

元翼淡淡回道：“我們?nèi)サ膯斡诘溃O(jiān)視程務(wù)挺大將軍。”

他的話激起一片驚呼，眾人皆知軍中青黃不接，邊境主要靠程務(wù)挺與黑齒常之，兩人一西一東地抵御著突厥與回紇。

“元兄，程大將軍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如果程大將軍出事，單于道還有何人能防守突厥！”

面對眾人的追問，元翼微笑道：“若真有事，諸位早就聽到消息了，倒是京中不太安寧，昨夜玉雞坊鬧了刺客，給天后獻石的唐同泰被賊人擄走了。”

“竟有此事！”

這件爆炸性的新聞，只引起一部分人的震動，還有一些人安之若素，顯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裴湛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程伯獻、李迥秀、薛紹。

子時到辰時，僅僅八個小時，京中就有這么多人知道了，消息流傳的速度遠(yuǎn)比他意料的更快。

陳子昂、賀知章附和著眾人的談?wù)摚聪蚺嵴康难凵駞s很緊張，尤其賀知章，滿是對虞秀姚的擔(dān)心。

聽完匯報，裴湛沒有多說什么，交待眾人回去準(zhǔn)備，近日將有外出的任務(wù)。

座中大部分人都是文武雙全的精英，裴湛不想他們在武則天與李唐宗室的內(nèi)斗中消耗掉，不如遠(yuǎn)離京畿重地，去邊軍為國殺敵。

散會后，賀知章匆匆趕去白馬寺，陳子昂拉著公孫無憂前往玉雞坊打聽消息。

裴湛靜靜等著。

他沒有等太久，來俊臣拿著一張畫押的供紙下來了。

“裴大人，都招了！此人是嵩山少林寺的武僧，法號智勇，武功在少林寺可列前三，有望繼承方丈衣缽。”

“另一個兇手是誰？”

“另一個兇手也是和尚，叫法明，就是神都人，是太原寺的監(jiān)正。”

說到太原寺，來俊臣聲音低了幾分，又道：“法明并沒有動手，他上船是為了監(jiān)督智勇。”

太原寺可稱之謂家寺，是武則天為紀(jì)念其母楊國夫人修建的，向來不涉朝事，來俊臣對法明并不怎么熟悉，更不知道這位法明和尚將在青史留名。

裴湛接過口供，詳細(xì)看了一遍，冷冷說道：“法明是薛懷義的人。”

“裴大人怎么知道的？”

來俊臣有些奇怪，口供中并沒有寫法明與薛懷義的關(guān)系，智勇也只知道他是太原寺的和尚。

因為薛懷義策劃了“大云經(jīng)”事件，法明等十僧是具體執(zhí)行人。

薛懷義翻遍了古今佛經(jīng)，終于從北涼高僧曇無讖翻譯的《大方等大云經(jīng)》中找到所需內(nèi)容，將之重新翻譯、改編，命名為《大云經(jīng)神皇授記義疏》，進獻給武則天。

原經(jīng)中有一句重要的經(jīng)文，講的是彌勒佛轉(zhuǎn)世為女帝，統(tǒng)領(lǐng)天下：

“汝于彼佛暫一聞大涅槃經(jīng)。以是因緣，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復(fù)聞深義。舍是天形，即以女身當(dāng)王國土，得轉(zhuǎn)輪王所統(tǒng)領(lǐng)處四分之一。汝于爾時實為菩薩。為化眾生，現(xiàn)受女身。”

得到《大云經(jīng)》后，武則天如獲至寶，立刻令全國興建大云寺，傳抄《大云經(jīng)》。

一時之間，洛陽紙貴，《大云經(jīng)》成了神都人人爭相抄寫的經(jīng)文。

裴湛沉思半晌，對來俊臣說道：“你隨我進宮，向天后說明這件事。”

“這，豈非同時得罪了武承嗣與薛懷義？魏國公倒也罷了，薛禪師于下官有推薦之功，怕是不好背后告他。”

“那我獨自入宮。”

來俊臣想了想，此事是裴湛主導(dǎo)，他不過是替上官審訊犯人，問責(zé)也問不到自己頭上。

如果天后不追責(zé)，那可是天大的功勞。

想到可以再見天后，來俊臣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怎好讓裴大人獨自涉險，下官陪大人一同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