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二樓包間里，一室茶香，裊裊霧氣模糊了林知微的眼眸。

“小姐，我們為何要夜半離府？甚至連酬金都不拿。”歲禾探開窗角，看著底下匆匆走過的衙役問到。

“昨夜我入畫舫查探時，遭遇邪煞襲擊，他來之后便下了逐客令…”林知微垂眸，冷笑了一聲，“真等今日再走，肯定是走不成的，至于那酬金，我怕不干凈，還是謹慎些為好。”

“喔——但是小姐，那是不是李夫人？”歲禾突然出聲。

一抬頭，林知微就看到樓下的馮蓮正停在包子鋪前，只是她并未像尋常買客般靠近蒸籠，而是微微側身，站在鋪子旁一條幽深巷子的入口陰影里。蒙著素白面紗的臉看不清神情，但蜷握的指節用力到泛白，骨節清晰地支棱著，微微顫抖。

“走——”

擱下茶杯，主仆二人迅速下了樓，馮蓮已經閃身走進那條小巷，她們遠遠的跟著，幸而還有些雜物堆可以掩藏，并沒有引起對方注意，最后躲在一堆草垛后面看著馮蓮敲響一扇斑駁掉漆的門板，而后伸出來一只手將她扯了進去。

“我去就行，你在這里等著。”

話音一落，林知微便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走了進去，院子里雜草叢生，荒蕪冷僻，只設一間主屋。

透過薄薄的窗紙，她看到馮蓮和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抱在一起。

“淳哥，昨日府里來了個道士，她去了畫舫…她是不是發現什么了。”馮蓮面色蒼白的靠在男人懷里問到。

“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所有痕跡也都清理過了，沒事的，別擔心。”淳哥溫聲安撫了馮蓮幾句，而后便是一陣窸窸窣窣和調笑聲，林知微見聽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就步伐輕巧的離開了，只卷走一片枯葉。

入夜，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一陣寒風吹過，周淳的臥房門便開了，他睡眼惺忪的起身去關門，正巧一道雷劈下，卻看見無比驚悚的一幕。

……

第二日，官府門前的鳴冤鼓被敲響。

公堂升起，青陽郡郡守坐在刻有“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看著跪在堂中的年輕女子，她身著布衣，如瀑青絲由一支木簪挽起，未施粉黛也不掩姣好面容，一雙杏眸純凈透徹。

“你有何冤，速速說來。”郡守問。

“民女玄微，我要狀告李府主母馮蓮謀殺妾室紅芙！”

此話一出，驚得圍在外面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那李夫人可是臨安郡馮家的女兒，雖說是個庶出，可架不住人家的爹是朝廷命官，嫁來青陽的這么些年，還博得了賢良淑德的名頭。

至于那紅芙，據說是喝醉酒失足落水溺死的，只是如今看來，這事似乎還令藏玄機……

“你可有證據？”郡守又問。

一旁衙役將裝有毒藥的瓶子，還有一張按壓手印的認罪書呈上，郡守面色一肅，驚堂木重重拍下：“來人！帶馮氏、周淳！”

衙役應諾而去，不多時，形容狼狽的馮蓮被推搡入堂，發髻散亂，眼中射出淬毒般的怨恨，死死釘在林知微身上。緊接著被拖進來的周淳更是面無人色，腳步虛浮，華服皺亂不堪，眼神渙散如同夢魘未醒。

“馮氏！”郡守厲喝，“民女玄微指認你謀害紅芙，毒瓶已在畫舫尋獲，且瓶頸刻有你姓‘馮’字，周淳已在認罪書上交代全部事情，你可認罪！”

“認罪？！”馮蓮尖聲長笑，狀若瘋癲，她猛地指向林知微，“大人明鑒！此乃妖道構陷！定是她潛入妾身房中偷了舊瓶栽贓，紅芙確實是自己溺死的，當時人證俱全啊！”她說著竟撲通跪下，涕淚俱下，“妾身父兄在朝為官，向來忠謹，妾身亦受父親教誨，知書守禮，怎會行此惡毒之事？求大人為妾身做主，緝拿此等妖言惑眾、血口噴人的妖道！”

栽贓嫁禍？這馮氏果然狡猾。

“回稟大人，據李府仆役所說，馮氏與紅芙的關系并沒有多么親密，而馮氏之前的供詞卻說她們二人親如姊妹，這不是自相矛盾么？還有那春桃，侍衛都是馮氏院里的人，想要收買他們是多容易的事情？再說了，我一屆外人，如何能潛入主母房里偷東西還不被發現呢？”林知微冷靜的將疑點剖開一一回應道。

郡守眉頭緊鎖，目光掃過另一關鍵人：“周淳，你有何話要說！你與馮氏又是什么關系！”

“我…我…”周淳身體篩糠般顫抖，眼神躲閃不敢看郡守，轉頭卻見林知微在朝他微笑。

昨夜的驚悚景象再次席卷腦海——那門外站著的，赫然是紅芙青白的死人樣，她笑著伸出腫脹冰涼的手指抓向自己脖頸，喉嚨里發出溺水般的嗬嗬聲……

“是你！毒婦！是你用了毒，紅芙是你推下去的！”周淳徹底崩潰，指著馮蓮嘶聲力竭地尖叫，涕淚橫流，“是你做了糕點，騙她去吃的，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紅芙昨夜來索命了！是你殺了她！鬼啊，鬼啊！”他語無倫次，在地上掙扎著向后爬，精神已經全然崩潰。

堂內堂外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巨大的聲浪，周淳雖言語混亂，但指向無比清晰：馮蓮參與謀害紅芙。

“你胡說，周淳！你瘋了！瘋了！”馮蓮臉上血色盡褪，張牙舞爪地撲向周淳，卻被衙役死死按在地上，“誣蔑，全是誣蔑！大人！他瘋了！他被妖道控制了！”

“大人，民女昨天親眼看到，馮氏與周淳在小巷舊院里幽會，想來正是紅芙撞見了這等腌臜事情，被他二人滅了口啊。”林知微趁熱打鐵，“您可以去周淳家中找找，定有他二人聯絡的證據。”

郡守給堂下衙役一個眼神，他們去了會便帶著一疊書信歸來，內容不僅有許多互訴思念的曖昧之語，也包括紅芙撞破奸情，馮蓮決定買毒殺人的整個過程。

這下真是鐵證如山了。

他緩緩起身，看著地上崩潰的周淳，瘋瘋癲癲的馮蓮，深吸一口氣，驚堂木重重拍落！

“案犯馮氏，奸猾狡詐，蛇蝎心腸，謀害李府妾室紅芙確鑿無疑，即刻打入死牢，從犯周淳，一并打入死牢，于七日后行刑！”

“至于玄微，查明真相，還死者清白，賞銀錢十兩。”

公堂鬧劇就此落幕，紅芙怨念徹底消解，跟著鬼差走過了忘川河。

透過引魂燈觀看全程的謝夙離勾了勾唇，揮袖打出一道傳音：“做的不錯，另，要盡快查清嬰童煞，否則等煞成之日，便是青陽郡的災難。”

他微微思忖了一下，又說：“如遇險，燃燈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