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一晚，何寧躺在廚房炕上，妻兒身邊。

小悅悅吃奶四次，他醒來四次。

小悅悅換尿布四次，他醒來幫小悅悅換尿布四次。

似乎一夜沒睡。

天微微亮。

李娟嘀咕一句：“寧子，我餓，沒奶了！”

何寧忽一下把迷糊的眼睛瞪大，坐起身，下炕。

熱水端過來，給老婆擦臉擦手漱口。

再給她喝一碗紅糖水。

鐵鍋搭在爐子上，打五個荷包蛋，花椒末鹽末調進去。

一勺油花調進去。

有八嬸拿來的油餅，泡荷包蛋湯。

端到老婆跟前。

“來，我給你喂，你吃兩個。”

“哎呀，我沒手嘛，不要你喂。”

李娟端過碗，拿勺子一口一口吃。

“真香！寧子，雞蛋是你買來的？”

“姐姐還帶來五十個，咱不缺雞蛋。”

小文文撅著屁股喊：“媽——媽——”

“噓！妹妹吵醒了。”

文文要尿尿。

何寧把光屁股兒子抱下炕，站在洗腳盆跟前。

“滋到外面了，笨蛋！”

“爸爸，吃糖糖！”

“一睜眼吃什么糖糖！”

兒子撒完尿，鉆進被窩，又睡著了。

何寧輕輕出去，爺爺房間的爐子捅利索著旺，屋里暖和起來。

寒冬臘月，爺爺在那個小屋，怎么捱的？

天大亮，李娟比昨天精神了一大倍。

在地上走來走去，把灶臺鍋碗收拾的整整齊齊，地掃得干干凈凈。

臘月二十九，去磨坊壓正月里吃的面條。

早早排隊，到中午才能壓好。

“寧子，你不是說咱家今年來人多么？是不是要壓多多面條？”

“十斤面，吃到正月初八。”

“寧子，人家的長面吃到正月十五過了。”

“沒必要，正月初八過去，咱做新鮮面條吃。”

李娟咧嘴笑。

爺爺還沒睡醒，何寧照顧完爺爺才能去磨坊。

兒子在炕上喊：“爸——爸——”

眼睛一睜要爸爸，何寧不是煩。

是滿滿的開心幸福。

“哎！爸爸來了。”

進屋里，李娟給文文已經洗了臉穿好了衣服。

“娟，你小心著自己，我來照顧文文。”

李娟笑：“寧子，你把我當爺爺伺候了？我除了不能出去受冷，再干什么都沒關系了。”

何寧睜大眼看老婆。

恢復的這么快？

或許是順產的原因。

“寧子，你去磨坊排隊壓面條，中午飯別惦記做，我會做好。”

“我照顧爺爺吃完荷包蛋就去。”

何萬里不吃荷包蛋，他喝罐罐茶吃油餅。

“爺爺，我做什么你吃什么，保證你正月初八沒事。”

爺爺吃一個荷包蛋，吃半個油餅，坐在爐子邊喝罐罐茶。

何寧安頓小文文：“看好太爺爺，爸爸去壓面條嘍，今兒晚上咱家就吃臊子面。”

何寧提著面袋子出了大門。

身后撥浪鼓“咚咚當咚咚咚當。”

“爸爸！”

何寧轉身：“兒子，你陪太爺爺玩嘛，你跟著我干么？”

小文文撲上來抱著何寧腿：“爸爸抱抱，舉高高！”

“這小子！”

一手提著面袋子，一手抱起小文文。

磨坊老遠一截。

“爸爸抱不動了，自己走！”

文文跟在后面跑。

“兒子，冷不冷？”

“不冷！”

文文戴著帽子戴著手套穿著厚實新棉衣，何寧才敢領他出來。

但他鼻子嘴巴沒護住，說不冷，清鼻涕流到嘴上。

“爸爸給你買個口罩戴。”

碰見張愛伯老媽背著半袋子面也往磨坊去。

三天時間，張愛伯怎樣，何寧不知道。

“表嬸，張愛伯不在家嗎，要你背著面去磨坊？”

張家表嬸嘴里罵罵咧咧。

“輸了錢跑了，三十兒都不回來，挨千刀的東西，我敢靠他？”

張愛伯果然出去躲楊彪，最好別回來。

何寧心里那叫一個樂。

磨坊院里，已經排了老長隊。

何寧問：“旺叔，我排到第幾個？”

“寧子，你前面還有八家，你到中午了，別等了，面袋子放著，回去干別的事。”

“行，旺叔，我中午吃完飯再來。”

給旺叔兩塊錢，再確認一遍：“確定是中午？”

旺叔說沒問題，中午挨到何寧。

何寧抱著兒子，回家忙別的事。

路過王元旦家小賣鋪，買口罩，沒有。買一百張白紙

“爸爸，氣球！”

商店里掛著一個大紅氣球。

“粑粑給你買五個。”

路上的雪，踏成了冰碴子。

跟在身后的兒子鼓足腮幫子吹氣球，吹不起來。

“爸爸給你吹！”

何寧一口氣將氣球吹到兒子腦袋大，挽個結，讓兒子抱懷里。

“兒子，撥浪鼓呢？”

文文眨巴眼睛想了十秒鐘。

“粑粑扔商店了！”

“是你扔商店了，怎么說是我扔的？你小子怎么丟三落四的？”

何寧抱起兒子，轉身回商店。

老遠聽見商店前面“咚咚當當！”

李家的小屁孩拿著撥浪鼓玩。

“爸爸，我的！”

“爸爸給你要回來！”

緊步上去，堵住往前走的李家小孩。

這小子五歲半，臉上臟兮兮掉著鼻涕。

何寧笑著伸出手：“哎！小家伙，這撥浪鼓是我兒子的。”

何寧叫不上來他的名。

知道他是李家十婆的孫子。

他把撥浪鼓藏在脊背后面，一臉厭煩看著何寧。

嘴上倔：“是我的！”

何寧解釋：“是我兒子扔到商店里，你撿到了，怎么能說是你的？”

何寧掏出一個氣球，吹大，遞給他。

“氣球給你玩，撥浪鼓還給我？”

李家小孩接過何寧手里的氣球。

但撥浪鼓他不還。

“是我的！”

李家這小子一點兒都不可愛。

他把撥浪鼓在懷里一抱，捏著氣球，繞開何寧父子，撒丫子想跑掉。

何寧手一伸把他脖子拎住，撥浪鼓在他懷里輕輕一抽。

李家小子“哇”一聲大哭，嘴里大喊：“奶奶，奶奶……”

大哭大叫往他家巷子里跑了。

何寧嘴里哼笑：“臭小子，搶我兒子東西，你還哭哭啼啼？”

撥浪鼓在文文手里，咚咚當響。

父子倆往回走。

何寧胳膊下夾著一百張白紙，想著回家沓紙錢，下午給父母上墳。

身后的小文文跟他拉開了一截距離。

何寧先聽到一陣疾跑的腳步聲，還沒回頭，兒子“哇”一聲哭喊。

“爸——爸——”

猛轉過身，兒子趴展展在地上，嘴巴鼻子杵在土里。

李家十婆，剛才那孩子的奶奶，嘴里罵罵咧咧。

“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敢欺負我家東東！”

“文文！”何寧大叫一聲撲過去，把文文抱起來。

文文被李十婆奪走撥浪鼓，使勁兒推了一把，嘴撲在地上，磕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