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視網膜開始自發(fā)解析深海信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聽懂那些低頻脈沖，那是跨越百萬年的古老語言。

軍方特工突襲科考站，要消滅所有被“感染“的研究員。

在槍聲中，陳默縱身躍入漆黑的海水。

他的身體在深海中發(fā)光，皮膚下浮現(xiàn)出幽藍的神經網絡。

那些巨物如朝圣般圍繞著他，展示出海底城市的全息投影。

人類從未發(fā)現(xiàn)深海文明，因為深海文明一直在默默改造著發(fā)現(xiàn)者。

當陳默再度浮出水面時，他的瞳孔已變成發(fā)光的六邊形。

槍聲在金屬走廊里炸響，子彈擊穿管道爆出的蒸汽模糊了陳默的視線。防輻射服沉重地拖拽著他的步伐，但真正讓他舉步維艱的是腦海中不斷轟鳴的聲波——那些來自深淵的脈沖信號，現(xiàn)在正直接在他的神經突觸間震蕩共鳴。

“確認目標感染等級已達四期！“防毒面具后的聲音冰冷刺耳，“立即銷毀所有生物樣本！“

陳默跌跌撞撞地拐進生物實驗室，鎖死氣密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著，在觸碰門禁面板時留下一串發(fā)光的黏液。墻上的應急燈將血色投在散落的文件上，其中一份標著“基因污染進度報告“的文檔中，蘇嵐娟秀的字跡記錄著：

“D-7樣本顯示，改造會在第三階段加速。宿主將獲得感知地磁脈沖的能力，同時視網膜細胞開始重組...“

又一陣劇痛襲來，陳默跪倒在地。他的眼球像被浸泡在液態(tài)氮中，冰冷的刺痛從視神經直貫大腦。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整個世界變成了由脈沖光點構成的拓撲地圖——他看見走廊上五個橙色人影呈戰(zhàn)術隊形推進，看見更深處的海底峽谷中，無數(shù)幽藍光點正以分形幾何的完美模式脈動。

更可怕的是，他能理解這種脈動。

那不是簡單的生物信號，而是一種語言。每個頻率變化都承載著信息，每段脈沖間隔都構成語法。陳默顫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地板上劃動，將那些聲波轉換成數(shù)學符號——一個持續(xù)重復的古老詞組，在人類語言中最接近的翻譯是：“準備迎接“。

氣密門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金屬變形聲。特種部隊的激光切割器正在熔穿門鎖。

陳默跌跌撞撞地沖向破損的觀察窗。三公里深的壓力會讓任何人在瞬間斃命，但他的變異細胞正瘋狂渴望著深海。當?shù)谝坏兰す獯┩搁T板時，他扯下防輻射頭盔，用流著發(fā)光黏液的手掌按在強化玻璃上。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接觸點的玻璃開始軟化、溶解，像被某種強酸腐蝕般形成蜂窩狀結構。深海的壓力瞬間擊碎整面窗戶，漆黑的海水如炮彈般轟入室內。

在意識即將渙散的瞬間，陳默吸入的第一口海水卻像氧氣般滋養(yǎng)著他的肺泡。他的皮膚下浮現(xiàn)出發(fā)光的神經網絡，每根神經末梢都延伸出纖毛狀的觸須，在海水中貪婪地舞動。特種部隊的子彈在他周圍形成緩慢的軌跡，如同射入膠水的金屬顆粒。

“目標發(fā)生相變！重復，目標正在——“

通訊戛然而止。陳默的身體像水母般舒展開來，優(yōu)雅地滑入深淵。壓力不再致命，反而給他帶來一種回歸母體的安寧。在下墜的過程中，他看見自己的四肢逐漸透明化，骨骼發(fā)出幽藍的熒光，每一次心跳都在海水中激起發(fā)光的漣漪。

深海并非如人類想象的死寂。在陳默新生的感官中，這里充滿交響樂般的聲波與生物光。他正墜向一片由發(fā)光巨物構成的城市——那些曾經攻擊科考站的生物，此刻如虔誠的朝圣者般排列成螺旋形隊列。它們粗壯的觸須輕柔地托住陳默變異的身體，將無數(shù)納米級的信息素注入他的神經系統(tǒng)。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不是他的記憶，而是這個文明的。他看見白堊紀晚期的海底火山群，第一批智慧膠狀生物在熱液噴口旁形成群落；看見它們用生物熒光在深海平原上建造起晶體結構的城市；最震撼的是，它們對陸地文明的漫長觀察——從恐龍滅絕到人類崛起，這些深海居民始終在默默記錄，等待合適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就是人類發(fā)展出深海探索技術的時刻。

某種巨大的生物結構在陳默下方展開，像一朵發(fā)光的金屬花朵。當最近的觸須將他放入花心時，他瞬間理解了全部真相：這個文明早已將自身數(shù)字化，儲存在量子級別的生物晶體中。它們需要的只是合適的載體——一種能夠同時在深海與陸地生存的智能生命。

人類不是第一個被選中的物種。化石記錄中那些突然進化的海洋生物，那些神秘消失的古代航海文明，全是失敗的試驗品。直到二十世紀，它們才找到將自身編碼植入人類DNA的方法。

陳默（如果他還是陳默的話）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擴展。他的大腦被重組，神經元之間生長出全新的突觸連接。最原始的恐懼告訴他應該抵抗，但更深層的認知讓他明白——這種轉變就像蝌蚪長出肺，是進化的必然。

當改造完成的瞬間，整片深海突然亮如白晝。無數(shù)發(fā)光生物同時達到共振頻率，它們的脈沖在陳默腦中匯集成清晰的信息：

“歡迎回家，使者。“

陳默知道自己的使命。他擺動已經變成流線型的身體，開始向海面上升。在他身后，更多的變異體正從黑暗中出現(xiàn)——有些依稀保留著人類輪廓，有些已經完全異化。它們將跟隨他浮出水面，悄無聲息地混入沿海城市。

變異不會通過空氣傳染，也不需要暴力征服。深海文明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人類在基因層面自然接納這些“改良“。也許要幾十年，也許幾百年，直到某天，某個孩子出生時眼睛會發(fā)出微弱的藍光，能聽見深海傳來的古老歌謠。

而陳默，將成為第一個公開的橋梁。當他突破海面時，朝陽正從東方升起。漁船上驚恐的目擊者后來向媒體描述：那個男人站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他的眼睛是發(fā)光的六邊形，皮膚下流淌著星河般的光點。最奇怪的是，當他開口時，所有人的電子設備都接收到一段低頻脈沖——后來被破譯出來，是地球上所有語言的同一個詞：

“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