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大的嗡鳴聲，不是從下方傳來，而是從每一塊青銅磚，每一寸石壁，每一個人的骨頭縫里，同時炸響。

整個石室劇烈顫抖，頂上積攢千年的塵土簌簌落下，砸在眾人的頭盔和肩膀上。

“我操！什么玩意兒！”

炮子周凱再也繃不住了，他怪叫一聲，幾乎是本能地舉起了懷里的短柄沖鋒槍，槍口胡亂地晃動著。

“穩(wěn)住！尋找掩體！”

陳舟的吼聲被那嗡鳴壓得有些變形，他一把按住周凱的槍口，將他拽到一根稍微粗壯的石柱后面。

狙擊手林英的反應(yīng)最快，她沒有出聲，身體已經(jīng)貼在了墻角最穩(wěn)定的陰影里，整個人收縮到了極限，

只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唯一通向下方的階梯入口。

“是心跳……是這座大墓的心跳！”

郭懷民教授扶著墻壁，老花鏡都歪了，他臉上沒有恐懼，反而是一種混雜著狂熱與震撼的癡迷。

“它活了！古籍里說的都是真的！金工司真的能賦予金石生命！”

“都閉嘴！”

陳舟的聲音透著一股狠厲，強(qiáng)行壓下了現(xiàn)場的混亂。

只有莊若薇，站在石室中央，一動不動。

那股無形的聲浪，對她而言，不僅是聲音，更是一種擠壓，一種排斥。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口袋里那塊“地母”金屬片正在持續(xù)升溫，用一種高頻的震動，抵消著大部分來自外界的共鳴沖擊。

陳舟手腕上的軍用手表，表盤玻璃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

林英靠著的墻壁上，一顆用于固定的金屬鉚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震成了銀灰色的粉末。

現(xiàn)代工業(yè)的造物，在這種古老的共鳴場中，脆弱不堪。

“這鬼地方?jīng)]法待了！”

周凱徹底崩潰了，他一把推開陳舟，雙眼通紅。

“陳隊(duì)！不能再聽這丫頭的了！她要把我們都害死在這兒！”

“我們必須想辦法出去！或者……或者沖下去，把發(fā)出這鬼動靜的東西給炸了！”

他說著，就伸手去摸自己背包里的高爆炸藥。

“炮子！你敢！”

陳舟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反手扣住了周凱的手腕，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我有什么不敢的！等死嗎？啊？你看看我們現(xiàn)在這樣子，跟待宰的豬有什么區(qū)別！”

周凱的力氣極大，情緒激動之下，竟掙脫了陳舟的鉗制。

“都是因?yàn)樗　彼偷剞D(zhuǎn)頭，用手指著莊若薇，

“什么狗屁顧問！從進(jìn)來開始就神神叨叨！我看她跟那伙‘十翼’的，根本就是一伙的！”

郭懷民教授想要開口辯解，卻被陳舟用身體擋在了后面。

林英從陰影里站了出來，無聲地移動到周凱的側(cè)后方，雖然沒拿槍，但姿態(tài)已經(jīng)表明了立場。

“周凱！”陳舟的聲音冷得能掉下冰渣，“我再說最后一遍，服從命令！”

“我去你媽的命令！”

周凱徹底失控，他嘶吼著，

“老子在邊境線上拆彈的時候，這丫頭還在玩泥巴！現(xiàn)在要我把命交到她手上？門兒都沒有！”

莊若薇看著眼前這幾乎要火并的一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等到周凱吼完了，才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你罵完了？”

她問。

周凱被她這種平靜的態(tài)度弄得一愣，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罵完了，就聽我說。”

莊若薇沒有看他，而是轉(zhuǎn)向陳舟。

“他說得對，我們不能待在這里。”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連周凱自己都沒想到。

“看見沒有！連她自己都承認(rèn)了！”周凱找到了宣泄口。

“但我們不是要出去，也不是去炸掉它。”

莊若薇伸出手指，指向那條不斷傳來嗡鳴的、深不見底的向下的階梯。

“我們要下去。”

“什么？”

“你瘋了？”

陳舟和周凱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你是不是腦子被這聲音震壞了？”周凱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看著莊若薇，“下面就是聲源！下去不是找死嗎？”

“不。”

莊若薇搖頭。

“這個‘活器’的共鳴場，作用的原理，是向外擴(kuò)散能量，摧毀一切外來之物。所以，越是外圍，能量越混亂，破壞力也越強(qiáng)。”

她頓了頓，說出了一個完全違背所有人常識的結(jié)論。

“而它的核心，也就是聲源的中心點(diǎn)，為了維持自身的穩(wěn)定，反而是一個能量最平穩(wěn)的地方。”

“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指揮中心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沉悶的、仿佛敲在心臟上的嗡鳴。

這個理論太瘋狂了。

瘋狂到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陳舟，都感覺自己的認(rèn)知受到了沖擊。

“而且，”莊若薇補(bǔ)充了一句，徹底擊潰了陳舟最后的猶豫，

“劉教授他們，一定就在那里。‘十翼’需要借助他們的知識和生命，去完成對‘活器’的最后控制。他們比我們更需要那個穩(wěn)定的核心。”

陳舟的身體繃緊了。

他看著莊若薇，又看看已經(jīng)陷入癲狂邊緣的周凱，最后看了一眼那條通往未知的黑暗階梯。

這是一個賭局。

賭注是整個小隊(duì)的命。

一邊，是自己二十年來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yàn)和軍事邏輯。

另一邊，是一個二十歲女孩的、近乎神話的古老傳承。

“所有人，檢查裝備。”

陳舟開口了。

他的決定，讓周凱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陳隊(duì)，你……”

“我們下去。”

陳舟沒有理他，而是走到莊若薇面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口吻問道。

“需要我們做什么？”

莊若薇從懷中，再次拿出了那根烏黑的聽骨針。

“這條路，已經(jīng)被激活了。它不再是普通的石階。跟著我，我走哪，你們走哪。腳下踩錯一步，或者手碰到了墻壁，后果自負(fù)。”

她說完，不再看任何人，第一個走向那黑暗的階梯口。

陳舟轉(zhuǎn)身，走到周凱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拽了起來。

“周凱，你現(xiàn)在是尖兵，走在最前面，負(fù)責(zé)保護(hù)莊顧問。”

“我不……”

“這是命令！”陳舟的臉幾乎貼著他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

“你要是再敢質(zhì)疑一個字，或者讓莊顧問掉一根頭發(fā)，我保證，會親手把你留在這里，讓你跟這堆破銅爛鐵做伴。”

說完，他猛地一推，將周凱推向了階梯口。

周凱踉蹌幾步，看著莊若薇那已經(jīng)踏入黑暗的背影，又看看陳舟那張殺氣騰騰的臉，最后還是屈服了。

他咬著牙，端起槍，跟在了莊若薇身后。

林英和郭教授也立刻跟上。

陳舟走在最后，負(fù)責(zé)斷后。

當(dāng)他的腳踏上第一級臺階時，那股宏大的嗡鳴聲，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