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劉長這一路，各縣都不敢打開囚車的封門。

誰也摸不清楚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萬一出點什么事兒，可怎么辦？

劉長覺得是他的大哥不要他了，想弄死他，于是便對周圍的人說：“誰謂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驕故不聞吾過至此。人生一世間，安能邑邑如此！”

在行到雍縣的時候，當?shù)乜h令終于打開囚車，卻發(fā)現(xiàn)淮南王劉長已經(jīng)絕食而亡。

得知這件事后，劉恒痛哭失聲，哭得傷心極了。

劉啟和劉武也在邊上跟著抹眼淚，陸言站在后面，努力不讓劉恒一家子注意到他。

偷偷摸摸瞅劉恒的時候，陸言心里還在感慨。

這真是老戲骨啊……

當然，看破不說破嘛。

劉恒一邊抹眼淚，一邊對陸信說道：“朕悔不聽卿的勸告，終至淮南王身死。”

“事已至此，還望陛下看開一點吧。”陸信嘆著氣說。

他能怎么辦？他也挺絕望啊。

反正我早就和你說了，你不聽那不是我的鍋，我只是一個少府而已。

“那如今應(yīng)當怎么辦呢？”劉恒嘆息著問道。

陸信就算是再傻，也聽出來劉恒是什么意思了。

這問的怎么辦，真正的意思是“如果被天下人罵怎么辦”。

“臣認為，斬殺那些不給淮南王開封進食之人就好。”陸信拱手說道，“這些人謹小慎微至此，也是罪有應(yīng)得。”

劉恒聽從了陸信的建議，命令丞相、御史收捕拷問各縣押送淮南王而不予開封進食者，一律棄市問斬。

然后按照列侯的禮儀在雍縣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戶人家守冢祭祀。

又到了一年的年末，九月末尾的那天，吳國太子劉賢和使者一起進京，向劉恒朝拜。

劉賢年紀也不算太大，而且他是王太子，所以在朝覲完后，劉恒樂呵呵地讓他去和劉啟這個同齡人一起玩兒。

本來劉啟還挺想和這位素未謀面的堂兄弟好好聊聊，可這位堂兄弟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進了宮殿，還在感慨著朝廷的貧窮。

那話里話外，都是“朝廷怎么就用這個”。

吃飯的時候也是如此，從見面就被嘲諷到現(xiàn)在的劉啟就想好好爭口氣，于是他讓人卯足力氣，給吳太子劉賢弄點好吃的。

結(jié)果，劉賢卻對菜品嗤之以鼻。

“就吃這個？”劉賢嫌棄地看著面前的菜肴。

陸言總覺得好他媽熟悉，再一想?yún)菄奈恢谩?

呃……

我說怎么這么熟悉……

陸言總有一種錯覺，是不是下一秒劉賢就要罵他倆鄉(xiāng)毋寧或者剛波寧了。

還是講話有代北口音？

他走到劉啟的身邊，附耳說道：“殿下若是信得過臣，臣可殺殺這個吳太子的威風。”

“哦？”劉啟眼前一亮，“言弟有妙計？速速道來！”

“簡單，”陸言低聲說道，“殿下只需靜候便可。”

當天晚上，劉啟再度召劉賢宴飲。

然而這一次，廚房得到了晉陽侯太子陸言的親自指導。

——是的，在這個年月，侯爵的繼承人也是稱太子的……

菜肴并沒有任何味道上的變化，但擺盤嘛……

陸言命令庖廚將菜量縮減至三分之一，且用精致華美的盤子擺出漂亮的造型，最后他拿過勺子，擓了一點肉醬往盤子上一抹——

劉賢見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都亮了。

雖然味道都一樣，但劉賢明顯感覺，這頓飯的檔次提升了不止一個數(shù)量級。

本著高興，劉賢便拽著劉啟還有劉武，你一杯，我一盞地喝了起來。

“這，這就是殿下的寢宮啊……”

喝多了的劉賢嘴上也沒什么把門的了，比中午的時候還要過分：“怎么如此破舊？還不如我們吳國的宮殿呢！”

劉啟聽了，也沒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喝酒。

劉武也是悶悶不樂，他偷眼去看劉啟，見大兄喝悶酒，他也抑郁地連連飲悶酒。

無他，父親劉恒崇尚節(jié)儉，導致不止他這個太子，就連皇后和皇帝的寢宮，也不是那種奢華的風格。

“不是跟你們吹，”劉賢醉眼朦朧地說：“我父王新建了一座摘星樓，那個高啊……真乃天下第一！整座樓可全是從深山老林當中運送出來的大楠木蓋的，一點磚頭瓦片都沒有。”

“那要是失火了該怎么辦？”劉啟好不容易找到漏洞。

“看你還是太子呢，這烏鴉嘴。”劉賢翻翻白眼，“凈說些不吉利的話……殿下這里可有六博棋？趁著酒酣耳熱，你我兄弟手談一局可好？”

本來被劉賢一頓鄙視的劉啟，一下就挺直了腰板。

在長安城下六博棋，他敢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水平就是這么高。

“當然有。”劉啟拍拍胸脯說，“孤的棋藝敢稱第二，在這長安城里沒人敢稱第一！”

“也不怕說大話閃了舌頭！”劉賢冷笑著說，“好，今日你我二人便決出雌雄！”

陸言輕輕拍了拍腦門。

天哪，真有上趕著送死的啊！

你以為我們家太子在長安城里六博棋棋藝第一是怎么來的？

侍者們很快就端上六博棋的棋盤，說起來，這玩意兒是石頭做的，還他媽挺沉，一個人抱著都有點費勁。

兩人分左右坐定，劉啟說道：“你既然是客人，那就先讓你擲骰子吧。”

劉賢也不客氣，拿起骰盅便搖晃起來。

劉武坐在劉啟的身邊，聚精會神地看著老哥和人下棋。

然而下了沒幾步，劉賢就不干了。

“剛才是我下錯了，重來！”

“你都已經(jīng)悔三次了！”

劉啟自然也是分毫不讓，大家誰在家里不是個小王子呢？

“就是，落子無悔！”劉武在這個時候也向著自家老哥說話。

陸言跪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這時候哪有他插嘴的份兒？

“你們?nèi)似圬撐乙粋€！”劉賢氣沖沖地說道，“不玩了，不玩了！你們長安人的無賴我可是見識到了！”

“輸了就不玩，還悔棋，你可真不是個男人。”劉武在邊上陰陽怪氣道。

“你才不是男人！”

劉賢拿起棋子，扔在了劉武的臉上。

然而劉啟動作比較快，擋在劉武身前，那棋子砸在他的鼻子上，砸出了鼻血。

劉啟只感覺鼻子一陣溫熱，他伸手一抹，竟然是血！

倒也真不愧是老劉的后代，見了血非但不害怕，反而還面色猙獰起來。

他抄起棋盤，就站起了身。

見到劉啟要在棋盤之外定勝負，劉賢也有點慌了。

他剛撲上去想要搶奪棋盤，卻不想陸言大吼一聲，撲向他的身后，將他固定得死死的。

緊接著，劉啟的棋盤就砸在了劉賢的腦門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