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踏入本心院時,灰燼種子書在懷中輕輕震顫,每片“書頁”都滲出露珠,將他沾著墨漬的袖口映成微型書田。他額角貼著塊寫有“焚”字的創可貼,指縫間夾著的炭筆正滲出金墨,在空氣中勾勒出《三字經》殘缺的筆畫——那些被私塾先生用戒尺打落的字句,此刻正從筆尖復活。
“先生說這書能種出真話。”孩童聲音清亮,將種子書放在青磚上,露珠瞬間生根發芽,“昨天我背錯‘人之初’,先生說該是‘性本惡’,可娘偷偷告訴我,老書上寫的是‘性本善’......”話音未落,書田嫩芽突然暴漲,結出的谷穗上刻著不同朝代的“善”字寫法。
指尖觸到谷穗的剎那,記憶如春耕般舒展。畫面里,民國初年的私塾先生為討好軍閥,將蒙學課本篡改成“人性本惡需苛教”。孩童的祖父當年在課堂上反駁,被打斷右手,臨終前將真正的《三字經》刻在扁擔上。如今灰燼種子吸收了百年冤屈,正要用真相的禾苗,掀翻被篡改的土壤。
“不是書要種,是被埋的良知該發芽了。”我袖中飛出刻滿《千字文》的木犁,犁尖劃開青磚,竟翻出清末秀才藏匿的竹簡,“看這些禾苗的根須,正纏著‘焚書令’的殘片——強權總想把真話種成雜草,卻不知種子會在黑暗里憋足勁,等春風。”
話音未落,孩童額角的“焚”字創可貼突然發燙,灰燼種子書爆發出金光。私塾先生的虛影從書中沖出,手里揮著戒尺:“歪理邪說!快燒了這書!”谷穗突然化作箭矢,射向虛影手中的篡改課本,課本爆裂處,飛出無數只銜著“真”字的麻雀。
“真話像種子,越埋越有勁兒。”我將木犁塞給孩童,犁身浮現出倉頡造字的影像,“若想讓書田永茂,需用這犁耕遍天下學堂,把被篡改的字句都翻出來曬太陽。”金光注入犁尖,“但代價是,你要把炭筆換成鋤頭,用一輩子在知識的土地上,只種不摻假的糧。”
孩童接過木犁時,額角創可貼化作蝴蝶飛走。他走向院外,灰燼種子書在身后長成麥田,每株麥穗都在風中誦讀真正的蒙學經典。院中,木犁劃過的地方開出“明辨”花,花瓣上用金墨寫著:“字有真假,心無古今。”
銅鈴最后一次輕響,聲音里帶著泥土的芬芳。晨光中,本心院的匾額緩緩降下,露出墻內刻著的終極箴言——“事無不可對人言”。而那些曾在六院、洗心廬、本心院留下故事的身影,此刻都在書田里耕作,他們播下的灰燼種子,正長出覆蓋天地的真理麥田,麥穗搖曳間,響起的正是千年來從未斷絕的、說真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