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余暉尚未散盡，禮部書房內(nèi)已燃起一盞孤燈。

顧清晏披著外袍，坐在案前，手中捧著的并非奏折，而是一卷圖紙，昨夜從工部尚書處接過、由皇帝親賜的糧船標(biāo)準(zhǔn)化設(shè)計圖。

他的手指輕撫紙面，目光卻在圖紙邊緣幾處細(xì)節(jié)上反復(fù)游移。

線條流暢，標(biāo)注清晰，表面看去并無破綻，可正是這種“完美”，反而令人生疑。

阿蠻站在門口，望著那道背影，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進(jìn)來，將一杯熱茶輕放在桌上：“大人一夜未眠？”

顧清晏沒抬頭，只淡淡一笑：“你倒是比我有精神。”

她頓了頓，低聲道：“昨夜刺客身上搜出的東西，我都整理好了。只是……有一樣?xùn)|西，我不知該如何處置。”

“哦？”他終于抬眼，目光落在她攤開的掌心，一張泛黃的紙片，邊角微卷，上面畫著一幅極簡略的地圖輪廓，筆跡熟悉得讓他心頭一跳。

這分明是他自己的手筆。

顧清晏不動聲色地接過紙片，藏入袖中，語氣平靜如常：“小事，不必多想。”

阿蠻卻未立刻退下，而是盯著那張糧船圖紙看了片刻，忽然開口：“沈小姐今晨會來。”

“我知道。”他點頭，“讓她進(jìn)偏殿等我?！?

——

辰時剛過，沈明璃便到了。

她今日換了一身素色長裙，發(fā)間仍插著那枚可拆卸的齒輪發(fā)簪，步履輕盈卻不失鋒芒。踏入書房時，目光掃過桌上的圖紙，唇角微微揚起。

“顧大人好早。”

“沈小姐更早?！鳖櫱尻陶埶渥H自斟茶，“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沈明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昨日那張糧船圖紙，我回去后又細(xì)細(xì)看過一遍。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哪里不對？”他眉梢微挑，語調(diào)依舊淡定。

她伸出手，指尖輕點圖紙一角：“此處船艙布局，與我工部過往經(jīng)驗不符。若按此建造，船體雖穩(wěn)，但內(nèi)部空間利用率反不如舊式糧船。而且……”她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銳利，“這里，還有這里，兩處通風(fēng)口的設(shè)計，竟與火器發(fā)射管極為相似?！?

顧清晏面色不改，心中卻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不動聲色地翻開青銅筆筒，一道白光閃過，眼前浮現(xiàn)出一本古籍投影——《火龍經(jīng)》。

書頁翻動，他立即找到明代火銃構(gòu)造圖，與眼前的糧船圖紙對比，果然發(fā)現(xiàn)多處驚人的相似之處。

這不是巧合。

“沈小姐心思縝密，佩服。”他放下圖紙，輕嘆一聲，“不過此事還需謹(jǐn)慎查證，貿(mào)然張揚，恐怕會打草驚蛇?！?

沈明璃看著他，忽而一笑：“顧大人果然也是明白人?！?

話音落下，她起身告辭，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若真有變故，我會再找你?！?

待她離去，書房重歸寂靜。

顧清晏望著那張圖紙，良久未曾言語。

——

午后，風(fēng)和日麗，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書案上，照得那張糧船圖紙泛起一層淡淡的金邊。

阿蠻再度走進(jìn)書房時，正看見顧清晏將圖紙卷起，放入一個不起眼的木匣中。

“大人打算如何處理？”她問。

“先留著?！彼?，“眼下還不是揭底的時候。”

阿蠻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張地圖殘頁……是您畫的吧？”

顧清晏轉(zhuǎn)頭看向她，眼神深沉：“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昨夜收拾書房時無意翻到的?！彼曇羝椒€(wěn)，話里卻帶著試探，“上面的標(biāo)記，似乎不是大胤疆域。”

他沒有否認(rèn)，也沒有解釋，只是低聲說道：“有些事情，現(xiàn)在還不能說。”

阿蠻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回答，卻又輕聲道：“可是大人，有時候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猜?！?

這話像一根針，刺進(jìn)了顧清晏的心里。

他低頭看著那張地圖殘頁，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世界某段歷史的記憶。他知道這張圖意味著什么，也知道它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繼續(xù)扮演那個“偶然穿越來的身份”。

“猜忌從來都是雙刃劍?！彼f道，“我需要時間，也需要證據(jù)。”

阿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門合上的一瞬，屋內(nèi)只剩顧清晏一人。

他拿起青銅筆筒，用手摩挲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

暮色漸濃，天際最后一抹霞光也被云層吞沒。

顧清晏獨自立于書房窗前，手中握著一枚小巧的銅片——正是昨夜金錯刀機關(guān)彈出的那一塊。

“天機閣，子時三更。”

他默念著那行小字，心中已有打算。

門外傳來腳步聲，阿蠻的聲音隨之響起：“大人，沈小姐送來一封信?！?

他接過信封，展開一看，只見寥寥數(shù)字：

“圖紙之事，非獨你我可見。小心暗箭?！?

顧清晏嘴角微揚，眼中卻寒意驟現(xiàn)。

他將信揉成一團，擲入爐火中。

火焰舔舐紙面，瞬間化為灰燼。

窗外風(fēng)聲漸急，吹得檐下銅鈴叮當(dāng)作響。

他轉(zhuǎn)身走向書架，取出一卷看似普通的《水經(jīng)注》，從中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張。

那是另一幅地圖，拼接后，恰好能與那張殘頁吻合。

紙上墨跡斑駁，依稀可見幾個模糊的字跡：永興新政·初稿

顧清晏將其收起，放入懷中貼身位置，然后披上外袍，朝門外走去。

“備馬?！?

他下令，語氣淡漠。

阿蠻早已等候在院中，見他出來，低聲問道：“要去哪？”

“去個該去的地方?！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