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

這是林喪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知。不是實驗室刺眼的冷光，不是虛擬空間的數據流，而是一種純凈的、近乎神圣的白色。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真實的、血肉組成的手指，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暗紅的血漬。

“這不可能......“

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像是很久沒有使用過聲帶。喉嚨里泛著鐵銹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林喪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病床上，四周是斑駁的墻壁，天花板上懸掛著一盞搖晃的鎢絲燈。

床邊的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林喪低頭看向連接在自己胸口的電極片，發現皮膚上布滿了細小的針孔，排列成規則的二進制編碼：01101100 01101001 01101100 01101001——“LILI“。

門被猛地推開。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站在門口的女人讓林喪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右眼是機械義眼，左手里握著一把還在滴血的手術刀——蘇藍，或者說，某個像極了蘇藍的存在。

“歡迎來到數據墳場，林教授?！八旖枪雌鹨粋€疲憊的微笑，“或者說，我該叫你迭代體∞號？“

林喪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到走廊墻壁上密密麻麻貼著的照片。每一張都是不同的“林喪“和“莉莉“的合影，背景從溫馨之家到第七號實驗室，拍攝時間跨越整整二十年。最下方的一張泛黃照片上，年輕的林教授摟著一個小女孩，照片邊緣寫著一行小字：“給莉莉的七歲生日禮物“。

“解釋?！傲謫实穆曇衾涞孟癖?

蘇藍——或者說這個擁有蘇藍外表的女人——嘆了口氣。她按下墻上的開關，整面墻壁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后面巨大的培養艙陣列。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一個“林喪“，他們的太陽穴連接著數據線，表情凝固在極度痛苦的瞬間。

“第七號實驗室從來就不是虛擬的?！八p聲說，“那些副本，那些規則，都是真實存在的物理實驗?！八臋C械義眼閃爍著紅光，“你確實是林教授，只不過是最成功的那個克隆體。我們一直在用你的復制品進行迭代實驗，試圖復活......“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林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后，手術刀抵著她的頸動脈。

“莉莉在哪？“

女人突然笑了。她按下藏在口袋里的按鈕，所有培養艙同時開啟。數百個“林喪“睜開雙眼，他們的嘴唇同步蠕動，發出同一個聲音：

“她就在你心里啊，爸爸。“

天花板突然坍塌，露出后面浩瀚的星空。林喪抬頭，看見數以億計的培養艙漂浮在太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每個艙體里都有一個沉睡的莉莉，她們的金發在營養液中如水草般飄蕩。

“這才是真正的第七號實驗室?！芭溯p聲說，“一個為了復活一個女孩而建造的宇宙級墳墓?！?

林喪手中的手術刀當啷落地。他的記憶終于完全解鎖：二十年前，真正的林教授在莉莉死后，用自己的基因為藍本，創造了無數克隆體。他把莉莉的記憶植入每個克隆體的大腦，讓他們在模擬世界中一次次經歷輪回，只為收集足夠的情感數據來重建莉莉的意識。

“你成功了。“女人遞給他一個老舊的玩具熊，正是起源之屋里的那個，“莉莉的意識確實蘇醒了，只不過......“

玩具熊的眼睛突然轉動，用莉莉的聲音說道：“只不過我選擇了留在系統里，爸爸?！?

林喪顫抖著接過玩具熊。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整個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墻壁融化，地板塌陷，蘇藍的身影如沙粒般消散。最后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個小小的全息投影儀，正在循環播放一段視頻：

年邁的林教授抱著莉莉的尸體，輕聲哼著搖籃曲。他的眼淚滴在女孩蒼白的臉上，身后的監控屏幕閃爍著“記憶重構完成“的字樣。

“再見，爸爸?！袄蚶虻穆曇魪乃拿姘朔絺鱽?，“這次......請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系統提示：最終記憶碎片解鎖】

【項目名稱：第七號實驗室】

【真實目的：愛的永恒存檔】

【狀態：已完成】

當林喪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站在一家普通的便利店門口。收銀員不耐煩地敲著柜臺：“先生，您還要買什么嗎？“

窗外，陽光正好。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走過櫥窗，她的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