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孫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狐疑，腳步也往前挪了一步，似乎想看清她的反應。她的嘴角也帶著一些嘲諷，“您……這是怎么了？聽說老家來人，怎地嚇成這樣？莫非……真做了什么虧心事，怕見老家的人？”

李菟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慢慢轉過身。

縮在背后的手有些顫抖，臉上卻竭力維持著平靜：“無事，嬤嬤帶路吧。”

李菟幾乎是被書墨半攙半拖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挪動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通往斷頭臺的路上。她恨不得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到頭！

她極力裝出平靜的模樣，想該怎么樣“證實”自己的身份。然而，方知春被長劍貫穿胸膛、鮮血噴濺、死不瞑目的慘烈畫面卻始終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如果被揭發，只怕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剛靠近前廳的院門，就聽到一陣刺耳的瓷器碎裂聲。

“哐當——！”

緊接著是表姑母周婉淑那尖利刻薄的嗓音，如同破鑼般傳出了屋子：

“證據確鑿！還有什么好狡辯的？！我的好嫂嫂啊！她竟然！她竟然！”

李菟的腳步倏地釘在原地！呼吸驟然停止，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難道……他們已經拿到了關鍵證據，篤定自己是冒牌貨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

她深吸了氣，努力挺直了脊背。然后，緩緩地，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前廳雕花木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廳堂里顯得格外刺耳。

廳內燈火通明，亮得晃眼。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帶著各種復雜的情緒——憤怒、鄙夷、看好戲、幸災樂禍都全部籠罩在了李菟的身上。

主位上，柳扶風一手扶著額角，眉頭緊鎖，一副痛心疾首、家門不幸的愁苦模樣，仿佛承受著天大的打擊。

表姑母周婉淑則像一只斗勝的公雞，雙手叉腰站在廳中央，腳邊是一堆摔得粉碎的瓷片。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鄙夷，正唾沫橫飛地對著柳扶風指指點點。

她的女兒趙瑩瑩則站在母親身后，捏著帕子，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聳一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時不時還用眼睛剜李菟一下。

而廳堂中央，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手里高高舉著一方帶血的帕子！

這是要鬧哪樣？

小丫鬟哭得聲嘶力竭，指著剛進門的李菟，尖叫道：

“就是她！就是方家三小姐方知春！她與我家張公子相好很多年了，她與我家公子時常在老家莊子后頭的小樹林里私會！二人都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這落紅的帕子就是鐵證啊！夫人！您們可要為我們公子做主啊！三小姐她……她始亂終棄，害得我們公子一病不起了。”

李菟愣在門口，身體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瞬間打破了剛才那幾乎將她壓垮的滅頂恐懼。她看著地上那方“鐵證”，看著周婉淑那夸張的表演，看著趙瑩瑩那假惺惺的眼淚，看著柳扶風那“痛心疾首”的愁容。

——原來如此！

不是身份敗露。

竟是這樣一出下三濫的、構陷清白的荒唐戲碼！

李菟一挑眉，心中無奈道：上一世怎么沒發現這方家人這么會做戲？中書侍郎是管宮中戲曲的？

連帶著一家人的演技都爐火純青。

她撇撇嘴，不過方知春確實是有個相好，可這和她李菟有什么關系呢？

她挺直了背脊，目光平靜地掠過滿堂或鄙夷、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臉，最后定格在主位上那位鋪著厚重脂粉、穿著不合年紀碧色衣衫的老婦人身上——方老太太。

前世這位老太太沒多久就纏綿病榻，與她并無交集，但此刻對方眼中卻有毫不掩飾的涼薄與厭棄。

一條雪白的絹帛被一個面無表情的婆子托著，遞到李菟眼前。

方老太太的聲音干澀而冰冷，仿佛在處置一件礙眼的垃圾：“三丫頭，你做出這等辱沒門楣的丑事，按家規，斷不能容。念在你身上到底流著方家的血，留你幾分體面。在列祖列宗面前，自行了斷吧。”

自行了斷？

李菟心中冷笑翻涌。她費盡心機，踩著方知春的血肉才站到這“方三小姐”的位置上，不是為了來這給自己選個死法！

“憑什么？”

“就憑你不知廉恥，私通外男！”一道尖利刻薄的女聲鉆入耳中。

說話的人正是表姑母周婉淑。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毒，“也就是姑母心慈，還給你留全尸！依我看，就該扒了衣裳拖出去亂棍打死！省得帶累了我家瑩瑩的好名聲！”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裹挾著香風怒氣沖沖撲來！

陳瑩瑩——周婉淑那個嬌艷如芍藥卻跋扈如斗雞的女兒，揚手便是一記狠辣的耳光！

“啪——！”

“你知不知道，我將來是要嫁給四皇子的，要是被你拖累名聲可怎么辦？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嗚嗚嗚嗚嗚。”

你誰啊，皇子認識你嗎？你就要嫁給皇子。

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祠堂里格外刺耳。李菟的臉頰瞬間紅腫，火辣辣的痛感蔓延開來，身體被這大力扇得一個趔趄，幾乎摔倒。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這個“鄉下丫頭”會捂臉痛哭或癱軟在地時，她只是用舌尖頂了頂發麻的嘴唇。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她緩緩站直，甚至抬手，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動作間竟透出一股奇異的從容。

緊接著——

“啪——！”

一聲同樣清脆、甚至更加響亮的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反抽在陳瑩瑩那張嬌艷的臉上！

陳瑩瑩被打懵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李菟。

李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二表姐，你？憑、什、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