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陳從聿并沒有看向時錚，而是很認真地看向那位主動前來的姑娘。姑娘面色瞬間羞紅，被當事人聽到了自己的想法有些難堪，匆匆道謝后便離開了。

“大哥何時來的？”時錚對突然出現的陳從聿很是好奇。

陳從聿將手中披風遞給時錚：“夜間天涼，來給你送件披風來。”

“珩佑陪著時將軍喝了幾杯酒，二人相談甚歡，我這才...為他代勞。”看著在場其他兩位女子探究的表情，他補充道。

王夫人這才點點頭：“陳夫人是個有福氣的，你家哪位喝酒都不忘了你。”

陳從聿喉嚨中像是堵住了什么東西，又酸又澀，他現在只想逃離眼前這個地方。

逃離這個他的任何好意都必須遮遮掩掩、安在別人身上的地方，逃離這個連“錚兒”都不能叫出口的地方。

手攥起來又松開，他咬住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叮囑時錚早些休息后，這才轉身離去。

王夫人望著陳從聿離開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和孫夫人對視一眼，流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她坐得離時錚更近了些：“今日看你和你夫君可真是郎才女貌、琴瑟和鳴。你是沒看到，你家夫君在臺上時目光一直追隨著你，不曾離開過半分。”

說著，她兀自嘆了口氣：“只不過，陳家的，我年長你幾歲，叮囑你兩句。身為女子還是不要走在自家夫君前面的才好。”

時錚眨了眨眼，知道這是好心的提醒，一時間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王夫人繼續說著：“像你這般婚后還能騎馬射箭的女子少之又少，說明你夫君待你不薄，你可要抓緊時間牢牢抓住夫君的心才行，該示弱時要示弱。不然...不然就該如我一般。”

看著王夫人面色有些差，孫夫人擔憂地握住了她的手。

王夫人笑著搖搖頭：“女子本弱，若是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夫君，那該有多艱難呢？我不貌美，如今也不再年輕，所以能有如今的待遇便已經知足了。”

“你看看我，真是，聚在一起大喜的日子我說這些喪氣的干什么？”王夫人悄悄擦了擦眼睛：“陳家夫人，你年輕貌美，定然過得比我好的多。還是說說孫夫人的事吧，她有事求你。”

時錚看到了火光反射下王夫人眼角的晶瑩。

她這段話實在是耳熟，在現實生活中時錚也會偶爾聽到。

可是她從來都不信什么“女子本弱”。

聽著孫夫人的字字懇求，時錚抱歉笑笑，只說了回家以后問問陳老爺，但不敢再進行任何保證。

畢竟，沖喜一事時錚再清楚不過了，只不過是為了搪塞大家的幌子而已。

“我與諸位甚是投緣，不若我們便以姐妹相稱如何？”時錚開口：“諸位也別叫我‘陳夫人’了，叫我時錚便好。鐵骨錚錚的錚。”

“你與夫君剛剛吵架了？怎地突然說要換稱呼？”王夫人關切道：“女子還是不能太強勢，面對夫君要示弱，不然他真的生氣了哪里還有你的好果子吃？”

“姐姐莫要替我擔心了。”時錚心頭涌上一道暖流：“只是覺得...自己有名字，為何要叫另一個稱呼呢？”

王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時小姐，我名董谷雨。”

“林玉珍。”孫夫人頷首。

“董姐姐，林姐姐。”時錚這下感覺終于舒服了，某夫人這種稱呼她總是反應不過來。

“時間不早了，快些回吧。”董谷雨提醒著：“時妹妹記得好好與夫君相處。”

“知道啦，好姐姐莫要擔心了。”時錚俏皮一笑，向自家帳篷小跑過去。

身后董谷雨和林玉珍相視一笑，在時錚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年輕時自己的一些影子。

......

進了帳篷，看到陳珩佑已經回來了。

他面色通紅，眼神有些迷茫，但依舊端端正正坐在榻上，連手也規規矩矩放在膝上。

看到時錚進來了，他分辨了一會兒，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在行禮之前還不忘整理一下衣袖。

“夫人...夫人回來了。”

時錚連忙扶住了站立不穩的他，用力將他放到了榻上：“這是喝了多少？怎地都站不穩了？”

聽了時錚的話，陳珩佑搖了搖頭，想讓自己變得清醒些：“讓夫人看到此等姿態，實屬...不雅。陳某今日自請、請...分榻。”

分什么分？這帳篷中就一張榻，怎么分？

時錚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專心聽自己說話。

“可梳洗過了？”

陳珩佑乖乖點頭。

這幅樣子讓時錚格外感興趣，平日里可沒機會看到他這么乖的樣子，手不自覺便摸向了他眼角小痣。

剛洗過不久的臉帶著些許涼意，讓時錚指尖不自覺微微顫抖著。

感受到眼角的熱意，陳珩佑呼吸陡然加重，一副眼淚將落不落的樣子，連嘴唇都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時錚一看把人搞得快哭了，連忙收回了動作。

“那個...咳、睡睡吧。”

說罷，她便逃也似的更衣去了，于是沒有看到陳珩佑下意識想要挽留而伸出的手。

更衣梳洗完畢，轉頭看到陳珩佑正晃晃悠悠站起來，試圖自己將外袍穿上。時錚連忙過去攔。

“穿衣服是做什么？你還有事要外出嗎？”

看著被抓在時錚手中的衣角，陳珩佑的臉頰又爬滿了紅色，他攥住衣服的另一端，試圖從時錚手中將衣服奪回來。

拉鋸了兩三次，發現仍舊無果后，陳珩佑焦急起來：“夫人在前，不可無禮。君子需...正衣冠。”

時錚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覺得眼前之人越來越可愛：“可是如今該就寢了，就寢應該只穿里衣才對。”

陳珩佑有所動容，可手上依舊握著衣袖往身上套。

眼看話是說不通了，時錚想著先叫一碗醒酒湯來讓他喝下，于是便轉身向帳門走去。

“夫人...”

時錚感到袖子被人拽住，回頭一看，正是自家夫君焦急無措的臉。

看到時錚回頭，陳珩佑忙松開了手。向前邁了一步，旋即想到自己如今衣冠不整，又匆匆退了回來。

時錚看著前前后后走來走去的陳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