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看上他，只是因為那張和她哥哥有幾分相似的臉。

他以為她對他好，只是一時興起，像逗弄一只路邊撿來的流浪狗。

甚至做好了準備，只要她想，他可以搖著尾巴，匍匐在她腳下，做她最乖順的寵物。

可她現在卻說，他是天才。

韓夙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什么？”

“我說，你是天才?！标懷┨闹貜土艘槐?，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一個能去造火箭，能把名字刻在星辰大海上的天才?！?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視著他那雙茫然無措的眼睛。

“而我呢？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毫無優點的一般人?！?

“我的大學，裝不下你的未來?！?

這番話，一半是捧，一半是踩。

捧他，踩自己。

是最高明的pua話術，將他高高地架起來，讓他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自甘墮落”。

韓夙的嘴唇翕動著，像是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那點“想陪著你”的小心思，在“星辰大?！钡暮陚ニ{圖面前，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可我……”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帶著一絲絕望的固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陸雪棠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怎么在一起？你跟在我身后，我上課，你在外面等我？我跟朋友吃飯，你在旁邊給我拎包？”

“韓夙，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指向他。

“你是天之驕子，不是誰的跟屁蟲！”

“我不需要一個只會跟在我身后的影子，那很廉價，也很無趣?！?

每句話，都狠狠撕開他偽裝的拜金和順從，露出底下那顆敏感又自卑的心。

疼，但又讓他無法反駁。

眼看少年的眼神從委屈變成了痛苦，陸雪棠知道，火候到了。

她放緩了語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誘哄。

“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韓夙猛地抬頭，漆黑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我給你一個機會?！?

陸雪棠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個引誘人簽訂契約的惡魔。

“去考京航大，全國最好的航空航天大學?！?

“去學你想學的，去做你想做的。”

“站到足夠高的地方，高到讓所有人都仰望你，也……讓我仰望你。”

“到那個時候，你就不是什么替身，也不是什么被我包養的小白臉。”

“你是我看上的，獨一無二的，韓夙?！?

“這不比你跟著我，做一個無足輕重的附屬品，要帶勁得多嗎？”

韓夙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的陸雪棠，她明明還是那副樣子，可又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那個難以討好的金主，而是一個手握希望，要將他從泥潭里硬生生拽出去的……神明。

她為他描繪了一個他從未敢想象的未來。

一個光芒萬丈，與她并肩而立，甚至是被她仰望的未來。

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少年眼里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干了。

那因自卑和不安而起的潮濕霧氣，正在被一種滾燙的，名為“野心”的火焰，一寸寸燒干。

他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里。

良久，他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氣，帶著點哽咽。

“如果……我考上了呢？”

陸雪棠笑了。

她就知道，這匹被困在泥沼里的千里馬，只需要一個正確的方向。

“那我就承認?！?

“你，”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心口，隔著那層紗布，仿佛能感受到底下的滾燙，“是我的人?！?

-

第二天，京大。

古樸的教學樓，空氣里彌漫著書本和樟樹混合的香氣，和昨天謝氏集團那股金錢的味道截然不同。

陸雪棠抱著一本嶄新的《高等微分方程》，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被治愈了。

還是校園好??！

遠離修羅場，擁抱知識的海洋！

她精神抖擻地走進階梯教室，找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陽光灑在課本上，她翻開書，看著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公式，露出了一個求知若渴的甜美笑容。

雖然看不懂，但她可以學！

中國女人永不認輸！

很快，一個戴著厚底眼鏡的老教授走上講臺。

“同學們，我們今天繼續講拉普拉斯變換在求解常系數線性微分方程組中的應用。”

教授扶了扶眼鏡，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地寫下了一長串……

天書。

陸雪棠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等等。

這個長得像蚯蚓一樣的符號是什么？

那個像希臘字母一樣的鬼畫符又是什么？

為什么它們組合在一起，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她茫然地抬起頭，環顧四周。

只見周圍的同學們，個個奮筆疾書，臉上洋溢著“知識使我快樂”的光輝。

只有她，像個誤入考場的文盲。

她，前世一個文科生，竟然癡心妄想要征服高不可攀的阿數。

這簡直是跨物種級別的挑戰！

老教授的聲音在耳邊飄蕩，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就成了來自異次元的催眠曲。

“我們設函數f(t)的拉普拉斯變換為F(s)，根據卷積定理……”

陸雪棠呆呆地看著黑板，如同在看一串來自外星的亂碼。

她的眼神，從最初的自信滿滿，到迷茫，到呆滯，最后……只剩下絕望的空洞。

完了。

這下真的要完蛋了。

比起被四個男主和一個哥哥折磨，掛科……好像才是她眼下最致命的危機！

有什么比老師當場查看作業更可怕的事？

那是一種純粹的，源自于智商被碾壓的，學渣對學霸的本能恐懼。陸雪棠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快逃”。

然而，她動彈不得。

李教授是個治學嚴謹的老派學者，最見不得學生敷衍了事。

他的腳步聲，像死神的倒計時，一步步，踩在陸雪棠的心尖上。

近了。

更近了。

一股淡淡的粉筆灰味道，混雜著墨水的氣息，籠罩了她。

李教授停在了她的課桌旁。

“陸雪棠同學。”

他的聲音溫和，但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你的習題冊，拿給老師看看。”